从八月四号早晨被送过来,夏天雨已经在医院的床上躺了三天了,伤口大概开始收缩了,隐隐约约有些痒痒的感觉,但总不能用手去挠的,这样让他感到有点恼火,也许还有不能够右侧卧着睡觉,毕竟是伤在右肩,白天也只能靠在枕头上面。
肩膀虽然还是不能动弹,但靠左手与屁股的挪动,他还是可以从床上下来走动的,不过这只限于在室内,因为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其实有类似于死亡的气息,所以当妈妈要求让他平时状态稍好的时候就去户外的走廊走走,他总是默不作声。
“哪里还是不舒服吗?”总是这样问,然而他却不怎爱回答,尤其是昨天警察来过之后,他面对妈妈的任何关于案件的质问,一律都只是不想说,不记得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跟妈说说吧!”
“不开心的事情,配合警察工作才说的,妈就不要再问了!”
一听到儿子这般的敷衍,夏妈妈总是会深深叹一口气,然后便无奈地话锋一转,“今晚想吃什么呢?不过辛辣的不行啊!”作为父母的自己,不知缺失多少儿子成长的时光,她并不知道孩子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以自己的观念来说,子女在外的烦恼不总是跟最亲的人倾诉的吗?果然在他眼里我这母亲还是不够称职,虽然平时她也算是强装着一位比较严肃的母亲,但孩子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作为监护人的自己自然是无比得自责。
夏妈妈坐在旁边的另一张空床上,一张憔悴焦黄的面容笑着,期待着从儿子的口中说出此时最想吃的东西,似乎满足他的要求就是她此刻最大的幸福。
而夏天雨呆呆地侧着脸,默不作声,也没有任何回应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情绪不稳定的母亲,自己的伤痛,还是已经死去的人。两人似乎在对视,但却有没有眼神的交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又是母亲期待的双眼。
他不忍心地开了口,“南瓜粥,好像吃南瓜!”
“哦,差点忘了,马上就要立秋了,这个季节乡下的南瓜应该快熟了吧!”她忽然笑得很开心,夏天雨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是真是假,眼角的鱼眼纹皱在一起,但很美,“啊,这么想,也好久没回去看看了!”
她所说的是乡下的父亲的父母,三年还是四年呢,没有看到他们了。
“等我伤好了,回去一趟吧!”夏天雨坐正,双眼望着天花板,他这像是在向母亲乞求。
“就依你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而后,在惨白的病房里,他继续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着呆,而旁边的病床始终是空着的。
?
这件病号服未免也太大了点,像是一张巨大的布袋子套在他的身上。
在傍晚的时候,暑气消散,一个人就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望着窗外的晚霞发着呆。
而他现在发呆的时候都不能有个舒服的姿势了,因为无法将双手撑在窗沿,托住下巴,似乎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的发呆姿势。只好向窗外伸出左手,向前倾靠在上面,总算是摆好了姿势,这时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借着夕阳的余晖,室内的节能灯似乎显得格外的暗淡,像是蒙了层黑纱似的,让人感到很不爽。
“喂,哪位?”
“请问这是夏德海的手机吗?”
“你打错了吧,这是座机。”
“你是夏德海的家人吧,他出车祸了,人还在抢救中,请家属尽快过来,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部。”
电视剧里的情节总是很容易影响到他的个人情感,莫名其妙地将一个配角凄惨遭遇想象成自我的人生,身临其境,然后心脏压抑到爆炸的痛感,但在另一方面,他格外喜欢这种感觉,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病态心理吧,在遭受万人唾弃之后,冷冷地,在风中颤抖!似乎就是乌江自刎的楚霸王了。
于是,此时的他就是影视作品中的男主,一个电话,晴空霹雳,在这部剧所描写的这个家庭就这么塌陷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虽然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急切地向母亲转述医院的来电。
“我爸他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乐观,做好心理准备吧!”
然后,然后他做了些什么,三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从昏暗的房间里跑了出来,撞见了谁。
“那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大多数人会将这发呆状态当做一种享受,因为他们在这时可以思考,也可以不思考,让肩上的那颗脑袋得到最好的休息,虽然大多时候对于天雨来说也是不错的,但此时的他却陷入了回忆杀,中断了记忆。就像从云层里钻出的霞光,格外的耀眼,但那已经是八分钟前的光了。
“床铺收拾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