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我们四人退守山大路的深浅洗浴中心,包下了顶层的十八楼超级贵宾厅,再将所有服务生赶出去。
言佛海只剩下半条命,但脸上仍然带着笑。
“我用……瓶中鱼……的手法,克制岳不群的地利,瓶中鱼在天上,那就是……天时……我用你们,占据地利……所以这一局,我赢了,虽然艰难,但至少暂时是赢了……哈哈,哈……我很高兴,为了这次胜利,当浮一大白,哈哈哈……哈哈……”
我已经用毛毯裹住了他的身体,每说半句话,那毛毯上都渗出一层血水来。
这的确是胜利,但岳不群未必就是失败。
我进入“瓶”、退出“瓶”的时候,深切感知到,那是一重幻影。
“瓶中鱼”是一种幻影,我先入其中,吕凤仙随后,接着言佛海又以身为饵,将岳不群引入其中。最终,连城璧也杀入。我方各人从各个角度分散岳不群的注意力,而后由我执刀,将其斩杀。
既然是幻影,生与死、死与生都是没有定论的。
此刻轻言胜败生死,为时尚早。
同样,吕凤仙、连城璧脸上也毫无喜色,因为我方为了这幻影中的小小胜利,已经断送了言佛海的半条命。
“言军师,你现在身体的状况不允许喝酒。”连城璧柔声劝慰。
“是啊是啊,老言,以后有的是时间喝酒,到时候我陪你喝个三天三夜,不醉无归。”吕凤仙也说。
他们同时看着我,意思很明显,是要我也宽慰宽慰言佛海。
我走过去,握着言佛海的手。
“言先生,来日方长,喝酒不要急在一时。”我低声说。
“小夏,我……没时间了,你们来日方长……告诉秦王,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我辜负了他的期望,下辈子再报答他,下辈子找机会再报答……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我对他的深情……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他,我也不会。我怎么会背叛他呢?他是我最敬重、最爱慕的真正伟丈夫……”言佛海急促地说着,额头青筋暴凸出来。
“言军师,不要说了,我们还是谈一谈接下来的安排——”连城璧大声说。
她想掩饰的那些,我已经知道。
“我要死了,不知道还能熬几分钟还是几小时……我帮不上你们了,叫他来,叫他来,快给他打电话,叫他来……”言佛海嘶声说。
吕凤仙满脸都是悲哀:“老言,秦王今日有个重要的约会,就算来,也是午夜之后的事。你撑住,他一定会来。”
“我撑住,我尽力撑住……”言佛海缓缓闭上眼,“老吕,如果你看我撑不住了,就帮我一把。你知道的,断我奇经八脉,就能逼出我体内最后的潜能,至少能撑到明天日出之时……”
连城璧拉了拉我的衣袖:“天石,借一步说话。”
我们走到阳台上,向南俯瞰樱花别墅。
山色黯淡,别墅内没有一点灯光,如同一座巨大的荒冢。
“上一辈人之间的关系对错,不是我们做晚辈的能够理解的。”连城璧艰难地开口解释。
言佛海的话突兀而荒唐,但我能够理解。
昔日魔教教主因修炼绝世武功葵花宝典而颠倒阴阳,由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男人变成了千娇百媚、风情万端的美女,令天下哗然。
历史是最好的参照物,以史为鉴,诸事即可见怪不怪。
“我不问,你也不必解释了。”我说。只有这样,连城璧才不会感到尴尬。
“谢谢你。”连城璧挽着我的胳膊,如释重负。
我们从“瓶”中撤离时,那悬在空中的虚拟的“瓶”就像一个透明的肥皂泡,飘然落地,无声地炸开。
这是言佛海的奇术,与岳不群的“吞噬之术”相比,奇妙程度,不遑多让。
当然,吕凤仙深入樱花别墅地底的赌厅,也是一种诱饵。他曾死于岳不群之手,但也许那时的他是幻影,而“瓶中鱼”里的他,才是真实的。
在奇术师的奇术世界中,真与幻是相对而言的,是真是幻,又有什么分别?
“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连城璧伸出手指,在玻璃上无意识地划着。
“对。”我点点头。
逆境之中,意志力占很重要的成分,如果双方战斗力接近,那么无疑足够坚忍的一方将有更大胜算。更重要的,秦王一方的人马人人都敢于奉献,为达目的,不惜赌命。
我望着连城璧的优美侧影,想到某一天她也会以命相搏,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在担心我?”她敏感地意识到了我的情绪变化。
“没错。”我坦诚地点头。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她用《木兰辞》的句子来回答我。
她的意思很明显,秦王膝下除了她和秦公子之外再没有其他子嗣,所以她必须有所担当。
我长叹一声:“阿璧,难为你了。”
“不要这么说,现在不还是有你在我身边吗?”她幽幽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