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其实说穿了很简答,因为我们站的这个位置是在五龙潭公园东门的对面。站在这里,我能想到很多已经为了正义而在江湖上丧命的故人。
向南望去,就是令外地人闻风丧胆的西门桥——一个小偷横行、人过拔毛之地。
那些已经丧命的故人原本可以闭门自守、明哲保身,他们只需要施展绝技,保护家人安全就可以了。那样,至少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可是,他们站出来,为了这个城市的和平安宁而战,最终血洒街头。
如果他们像我一样,遭遇过这种被街头地痞挑衅的事,还肯心甘情愿地为了济南城抛头颅、洒热血吗?
“好了,我们撤,另寻落脚地点。”红袖招说。
我的思维已经清醒,胸口怒气慢慢平复,任由她牵着向北去,迅速闪入一家毫不起眼的美发馆内。
红袖招似乎跟这里的人很熟,只是向前台的女孩子点点头,那女孩子就立刻回应:“六号房。”
我们向美发馆的深处去,推开了六号房虚掩的门,闪身进去后,轻轻关门落锁。
“在这里休息到黄昏,再去办正事。”红袖招说。
这个房间内部的所有家具都是淡粉色的,墙纸、吊灯、窗框、窗帘亦是同样颜色,一走进来,就能感受到浓浓的暧昧诱惑。
身为老济南人,当然知道这样的隐秘场所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安全,是很好的隐蔽地点。”红袖招解释。
我把装着册子和照片的塑料袋放在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红袖招打开电视机,调到音乐节目,然后把音量升高到既可以掩盖我们的声音又不至于刺耳的程度。
“我知道,刚刚失态了,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我说。
如果稍稍压制火气,就能把那几个男孩推开,让他们知难而退,却不至于上升到斗殴伤人的程度。
“对啊,我也意识到了,你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红袖招点头。
她把塑料袋拿过去,抽出册子,由后向前翻阅,忽然抽了抽鼻子,皱着眉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册子里加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
我走过去,站在她的侧面,低头看着册子。
现在,她翻到正好是我挑破墨点的那一页。
“番木鳖雄虫、含羞草花粉……还有一种,应该是湄公河媚眼蝶的卵,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再用明矾之火烘烤焙干,研磨成超细的粉末,就能随风飘入人的呼吸系统。这些东西是无毒的,但它却有让人无由躁动的功效,破坏人的情绪,使其失去耐性。”红袖招解释。
她提及湄公河媚眼蝶,我就立刻想到了来自越青帮的人。
红袖招把册子拿到卫生间去,放在抽风机下面。她打开抽风机,不停地抖动册子,这样一来,如果册子上有不明来历的粉末,就会被风抽走。
我懊悔自己的大意,既然发现了墨点下隐藏的追踪器,就应该想到越青帮的诡计不止于此才对。
“抱歉。”我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诚心诚意地道歉。
“何必这样说?人都会犯错误。”红袖招摇头。
她没有追问册子的来源,但到了这时候,我必须把所有的细节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共同商量对策。
接下来,我大概用了五分钟讲述遇到冰儿、拿到“梅花公馆手记”、进咖啡堡、塑料袋失窃、沙县小吃看到花姓老者、在册子里发现追踪器、回将军花园去决定撤退这一系列情节。
红袖招只是听着,并没有急于发表意见。
“如果对方是越青帮的,一定图谋极大。”这是我最后的总结。
红袖招一笑:“夏先生,你想得非常对,那个所谓的花姓老者和女服务生应该是同一个人,而且我应该能猜到这个人的名字。越青帮有一个天生神偷,女的,姓花,其真名已经无从查考,江湖上只知道她的外号叫‘花千岁’。”
我一怔,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世界上任何一个行业里都有天赋极强的高手,也就是天才。花千岁无疑就是偷窃这一行里的真正天才,她的偷窃技艺如同变魔术一般,别人根本无法解释她的出手过程。她是中国人,而且是济南人,你大概听过她的名字吧?”红袖招问。
我恍然大悟:“刚刚觉得耳熟,还以为是重名呢。”
“金融街大贼王花千岁”这个名号在济南、山东乃至于中国北方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应该是这个行业里仅次于“大飞贼”燕子李三的人物。当然,花千岁的偷窃技术远远超过燕子李三,而其涉案总数额更是超过二十亿美金,已经在世界偷窃史上空前绝后。
花千岁最嚣张的时间段为2013年到2015年,到了2015年中秋节之后,突然消失,再也没有消息。
江湖传闻,她是在金融大厦行窃时失手,被京城来的侦缉高手一枪毙命,尸体直接押送京城。类似传闻很多,有人说她被美国江湖大佬收服后带回洛杉矶去了;还有说她是为情所困,跟着一个浪迹江湖的隐居高手去了西藏天堂香巴拉,过上了半人半神的生活;更有人说她被京城招安投诚,变成了国家特别行动局的走狗……可是,眼下的情况表明,那些传闻都是以讹传讹,花千岁又回来了,而且是加入了越南越青帮。
“如果是她,在我和冰儿眼皮底下偷走塑料袋就是很合理的事了。”我不禁感叹。
我们在卫生间里待了半小时,知道册子的每一页都被抽风机吸过,红袖招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