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中军大帐。
“殿下,幽篁阁的媚姬姑娘查出有了身孕。”
许是有风吹过,烛火映出的黑影晃动了几下。
孟惊羽没有作声。
纨素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摆了摆手,问了一句:“殿下?”
空气停滞片刻,纨素便听到孟惊羽的一声“滚”字。
这些日子孟惊羽安排下的多方探查,再加上殿下此时的状态,纨素心中模糊的有了个似乎不太可能的念头,心中一惊,道了声“是”,立刻悄悄离开了。
明灭间,摇摆的烛火映着孟惊羽蓦然惨白下来的脸色。
过了许久,孟惊羽终是一掌扇灭了烛火。
接下来的几日,林世卿几番求见孟惊羽,却都在大帐门前被挡了下来。又问了几次,得到的回答却是大同小异,说是大战关键时刻不能分心。
林世卿不是傻子,这种糊弄小孩子的回答……再看看身边由四变八,看起来还有可能变成十六的亲卫数量,只能苦笑。
大约是有什么变动吧,林世卿想,若非如此,以孟惊羽的立场没有理由会对自己这般又是避而不见,又是严加看管的。
可未曾想到,第四日的时候,没等来孟惊羽,却等来了另一个熟人。
林世卿正在看书,见桌前烛火被挡住了,抬眼一看有些讶异:“红袖?”
桌前的女子姿态天然、体态婀娜,一张俏脸虽称不上是莺惭燕妒,但也是桃腮杏面,美目流盼,端的是一副可人的好皮相。
林世卿仔细端详一番只觉较之以往,红袖现下的一举一动更加娇美动人,其间多了些说不出的妩媚风韵。
红袖眉眼间的神色有些复杂,讷讷的叫了一声“公子”,便不再言语。
林世卿向门口一瞥,笑着摇摇头道:“外面的人……?”
红袖咬着唇向林世卿点点头。
“你这行事风格什么时候才能变一变?性子还是这么冲。”
林世卿放下书卷,站起身递给红袖一杯茶,见她没接,放下杯子,叹道:“说吧,许君皓打发你过来做什么,从没见过你这么吞吐的样子。”
“公子,这天下你是一定要争吗?如今……如今还能退兵么?”
林世卿看了红袖半晌,见她眼下泛青、眼眶泛红,猜到她大概已是多日未曾睡好,又是一叹:“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别人不知我为何搅到这浑水中,你怎会不知我争这天下究竟为何?这是责任,抛不去的责任。若我不做,便是某日我死了,只怕也无法安然瞑目。更何况,如今四国的形势便如那秋日的枯木,一个不小心的摩擦便是势同水火的局面,哪里还有退路可以走?”
红袖鼻子一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袖知道公子身上担子重,做的许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红袖从小便在门中长大,和公子您名义上是主仆,可您待我们却是如同亲生兄妹,我们四个跟着您虽有前任门主的安排在里头,但这么多年来追随您,我们也是心悦诚服的。可如今……红袖对不住您!”
话落,红袖向林世卿用力磕了一个头。
林世卿本想扶她起来,但听了她的话后,却松了肩膀,手上的温度一分一分冷了下去,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红袖抬起头,眸中有些犹豫也有些决断,继续道:“公子,您对红袖多年恩情,红袖不敢有丝毫忘记。只是,为未央门、为公子您活了这么多年,红袖想为自己活一次。”
“红袖,你们四个中只有你虚长我几岁,可从小到大我却将你们全部当做妹妹看待。以前你性子爽直,虽有些娇蛮任性,可内心却是善良单纯。如今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发现了自己的路要走,看着自己的妹妹,我只有欣慰的份,何来对不起之说?只是……”
林世卿顿了顿又道:“并非我挑拨你们二人,只是许君皓此人心思狡诈、城府深沉,行为更是多有不端,多年来对于门中的小动作我虽不管,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你对他一片痴心,可他对你……”
还未等林世卿说完,红袖便截声道:“公子,您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您不是女子,也不了解感情。东门前辈说过,情之一字,终是浅尝者说得清,深陷者读不懂。之前我未曾体会过情之一字,自然不懂。可这段时间和右使大人相处下来,却仿佛明白了许多,但也仿佛还有许多不解。可我知道,感情不是等价的物件,不是给了谁给了多少便能相应的换回多少。在我心里,对于右使大人,无论遇到他是对是错,我的心给了他,便收不回来了。红袖只觉得,真心对他、爱他是自己的事,只想为他做些什么——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为了右使大人,红袖愿意,不求回报。”
见她微蹙着眉泪光隐现却终究化为一脸决然的样子,林世卿除了摇头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怕是自己的计划,能透露的或是不能透露的,许君皓都从红袖嘴里套走了——上次原州城外的埋伏,估计与红袖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自己亲缘情薄,红袖于自己多年间亦友亦亲的情谊,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林世卿靠在椅背上,支着头,脸颊隐没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看不清楚神色,话音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走吧,日后未央剑侍再无红袖此人。”
红袖又用力的磕了一下头,额头隐隐见红,站起身来却并未离开。
林世卿微偏了头不愿再看她:“还有事?”
红袖无言,回答他的是一抹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