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缓了一口气,他才又说道:“罢了,这有什么好争的……你说的本就没错,我若迫你才是我的错。”
顿了顿,他又问道:“封子恪是你的人?”
林世卿心中一惊,面上却笑着:“陛下这话说的奇怪,封相爷在你们楚国为官已有多年了吧,何以见得就是我的人了?”
“箫,”孟惊羽半分犹豫也没有的答道,“画舫那日封子恪怀里抱着的那管玉箫。这么多年我从未听说过我们楚国这位右相有什么雅擅音律的名声,吹箫奏琴更是没有的事,所以说这管箫该是哪来的?”
林世卿笑问道:“只此而已?”
“当然不,”孟惊羽道,“这只是其一。画舫那日情势如何你我都很清楚,那种情况下,手上拿着一管玉箫的意思应该不是吹一曲四面埋伏来应景的吧?”
林世卿没搭理孟惊羽这三九天才能讲出来的笑话:“然后呢?”
“然后?”孟惊羽低低笑了两声,“然后封相却始终紧紧抱着箫,既不用来挡箭也不用来防身,有箭射过去的时候居然还转过身护着箫,你说这怪不怪?”
孟惊羽眼珠不错的盯着林世卿:“可若真是心疼这箫,他又为什么要特特拿出来握在手里?”
林世卿错开目光:“原来陛下真的是来破案的。”
孟惊羽没接话,继续说了下去:“我虽然没在你身上见过那箫,但凑巧的是,我在四年前却看过类似的。好,你不想承认,我便不提这个——不过,那时船头除了你还有谁有可能会吹箫?安铭?韩昱?刘经桓?或者纨素?世卿,别再骗我了。”
林世卿没回话,他总觉得孟惊羽的话中少了些能让其推断如此有底气的因素。
不对,林世卿心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了的。
安铭、韩昱和纨素的确都不是会吹箫的人,可刘经桓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儒将,若是不加问询,或是事前并不了解,看到箫时,首先反应过来的推断不应该是同属一朝的刘经桓给子恪防身的么?
在那之后,刘经桓要么就是跟安铭一同去给月汐和王季同守院子,要么就是和大家一起行动,并且,他这边的信堂暗卫也没有来消息说孟惊羽单独找了刘经桓问询些什么事情。
而且,子恪过分护着那箫也全然可以解释成,不想损坏玉箫,没有想起来用等等理由……哪怕这些理由不那么容易让人相信,但也绝不会让孟惊羽如此轻易的便对子恪的来历身份起疑。
纨素和刘经桓当时都忙着应对袭击,应该没有功夫去仔细观察他与封子恪的动作才对,而韩昱是他看着醉倒的,那情态神色绝非作伪。所以,除了纨素、刘经桓、韩昱,余下的便只剩了……
安铭?
是了,安铭!
那晚在他和孟惊羽到舫上时,安铭便已经醉倒在桌边睡过去了,可是安铭常年驻守北境,北境本就苦寒,尤其是冬日里将士为了御寒更应该不少喝酒,安铭怎么会连韩昱和刘经桓都不如,那么早就醉了过去,还睡的那么死,从头到尾都没醒过来?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从头到尾都根本是醒着的!
“安铭……”林世卿口中微涩,“我竟然之前从来没想到你竟会安排他……”
“你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孟惊羽有些讶异,干脆承认道,“的确是他,不过我只是吩咐他看着那位‘曾经帮过我’的封相,却没料到会发生意外,还能借此顺便看到些旁的——毕竟你们两个在平常里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来有分毫的不对,我即使是对封相心有疑虑,但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所以,这就是你将前后所有事情串联到一起的那根线是么?”林世卿五指一顿一顿的扣着腿,“因为我手上有子恪这张不为人知的底牌,所以很多事情办起来十分方便,当初并不需要那么着急的去主动寻你,子恪完全可以在你那位皇兄手上暂时保下你,再让你自动自觉地找上我,那样的话我便可以谈到更好的条件……你是这样想的么?”
孟惊羽大大方方的点头道:“不错。我想,若不是这一次临时安排了安铭,又加上了那一场神来之笔的突袭,等我发现了封子恪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对法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晚了吧。”
“寒疾呢?”林世卿揉了揉额角,“连子恪的事情你都已经说了,那你应该不会介意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为什么会认为我的寒疾这么严重,你毕竟没有亲眼目睹过……”
慢着,林世卿脑中灵光一闪,倏地止了口,他忽然想起,孟惊羽好像的确亲眼目睹过他寒疾发作时的样子,只是依照孟惊羽当时的形容来看,他当时还有神志,发作的应该并不严重才是,以致于他之前竟然压根没有特别注意过这件事。
孟惊羽看着林世卿的目光从不解到清明,便知道他一定是已经明白过来了,颔首道:“你已然足够算无遗策的了,我能发现这些,不得不说是有老天帮忙的。”
“呵……这世上如何会有人真的算无遗策?所谓的算无遗策,不过是一点揣度,一点利用,再加上一点似是而非动静皆宜的灵活布局罢了。”
即便是被孟惊羽点破,林世卿此刻也没有显出过多震惊的模样:“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便再是世间国士无双也同样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寒疾发作那夜刚好是我怀念母兄之时,如此是为天时,你之前让我进宫入住陶然轩,如此是为地利,你身边有如墨阳兄与安兄这样的兄友臣属,如此是为人和。便是我当真算无遗策又如何?天时地利人和——运数都站在你身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