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按了按太阳穴,道:“正是,常笑这孩子心实厚道,待人待物皆存善念,但又不外露,有志气,有底线,也会变通——你刚刚听到他说的了,‘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这是管子的牧民之法,他竟也读过,不仅读过,还能记下来,能有自己的看法。大的小的,他心里多少都是有数的,且还能有所设想,难得。”
才干能力可以培养锻炼,唯独心性志向这两点,难。
常人看来,常笑不过是个村人少年罢了,连买书的钱都抠不出来一个大子,还要靠借来誊抄的,更别提什么“江山万里”、“天下逍遥”了,读这些没用的东西能干点什么?
但林世卿看了却只觉欣慰——
这世上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或许出身不高,甚至卑贱可鄙,不琢不成器的,经过险历过难,磨去了表面的棱角,却将那一点心头血越磨越热,以致于可以孤身一人不计后果的走上那一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险路。
林世卿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辨别甄选,但他确然在短短相识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时间里,从常笑的身上感受到了这样的潜力。
常笑,或许正是他要找的这个人。
侧头看了一眼风华正盛的孟惊羽,林世卿不由想到,再过几年,甚至不用几年,他大抵很快就要到了不得不瞑目的那一天,常笑这小子乍看起来只是个山间穷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四六不着的,却像是能接替他的那个人。
孟惊羽自不知晓林世卿想了这许多,他只见之前常笑开门时林世卿打了个寒颤,猜林世卿应是一夜没睡,晨间有些体虚,常笑不在,他也不必避嫌,拉过林世卿的手,暖在自己手心里,道:“你说好便好……所以等一会儿是打算带他一起走吗?”
“恩,来回路途虽不远,但变数诸多,如若有人查到我来过这里……他留在这儿,我怕出什么意外,”林世卿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打算跟你说等一会儿就动身?”
孟惊羽笑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就为了今日一大早考他,难道不是为了早日此间事了,早日动身回营?”
林世卿恍然道:“原来是从这里看出来的,怪不得……那等下吃过——”
话刚说了一半,林世卿便感觉到孟惊羽忽然在他掌上和指间的几个部位细细婆娑了几下,力道很轻,十分不易察觉,若非他极少与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大约也难发现。林世卿手中微痒,脸上有些热意,虽然感觉到孟惊羽的动作并无轻浮冒犯之意,但还是下意识的一抽手,怎料却被孟惊羽使劲一握,没抽出来。
林世卿抬头看他:“怎么了?”
孟惊羽皱眉道:“你是习武之人,且不提你使的暗器类的那些小东西,单是龙渊就这么重,可你手上怎么……”
怎么干干净净、柔柔滑滑的,什么都没有?
习武之人,尤其是练兵器的人,需要抓着兵刃,常年练习摩擦之下,根据所练不同,掌间或是指节等地方总会有些老茧,便如练刀剑者,虎口常有厚茧,练骑射者,掌心及拇指指上常有厚茧……
但他摸了好几圈,林世卿手上当真是干干净净,柔柔滑滑的,别说厚茧,就连块痕迹都没有——摸起来就跟完全不会武功的人的手一样。
林世卿咳了一声,只说“没什么”,可孟惊羽却从他白了一下的脸色上看出了异样,林世卿加了劲想要把手收回,可孟惊羽却也随着较起劲来,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翻了过来。
孟惊羽垂首下去,眼睛仔细扫了几遍林世卿的虎口位置和常用的几个手指,忽然发现了有点不对。
正常来讲,即使是女子的肌肤,再细腻,手掌手指也会有些纹路,但林世卿掌间却有几处地方细腻得分毫纹路都没有,而且有几处肌肤偏白。林世卿固然本身肤色白皙皮肤细腻不错,但他虎口那几处的白并不是正常的白,白得跟旁边的皮肤也不是那么相同,虽然并不明显,但仔细对比之下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那几个地方的皮肤像是……受伤以后重新长出来的。
这念头一出,孟惊羽不由手一松,立刻便被林世卿抽了回去。
“你……”话到了嘴边,孟惊羽竟一时不知该怎么问出口——照理说,虎口和指节位置对于手持兵刃之人来说,都是极关键的地方,一旦被外力伤到,即便是轻伤,也很容易影响到手和手指的稳当和灵活,耽误握刀握剑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