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绍岩并不理会秦苒的话,径自开口,“你知道《寒山拾得问对录》里最经典的那段话吗?”
秦苒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最经典的那段话她记得,“你是说‘寒山子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如何处之乎?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这句吗
?”
她只记得这一句。
“是,”莫绍岩说着将目光投向秦苒,他的眼神好似探照灯,深深的印射在秦苒的面容上,“再过几年?你呢?等了几年?”
“你什么意思?”秦苒不明白,莫绍岩是让她忍还是不让她忍。
“如果是我,我不会忍那么久。给你讲个故事,高中我在一所私人高等学校读的,省长的儿子抢了我的狼牙,他知道我是被领养的还骂我是野种,那一瞬间我对他挥拳了,不是我不够理智,我很确信当时的自己十分清醒。所有人包括莫清都以为我要完了,但我还是安安全全毕了业。之后他爸落马,他开了一家复印店,勉强糊口,”莫绍岩并没有明说自己的意图,他的眼神恢复一片澄澈,“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时候佛语的确可以让人修身养性,戒骄戒躁,但有些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也是不容别人侵犯的,适当学会挥拳反击,才能活的更有尊严。”
尊严?
这两个字蓦地在秦苒心里生根发芽,宛若春日沐浴春雨的新芽,一点沾染土地,便开始恣意生长。
“原来我一直不愿面对的,觉得失去的,是自己的尊严,”秦苒自己都笑了,这笑夹杂着心酸苦涩,在内心被莫绍岩巧妙的剥离开来后,秦苒豁然开朗。
“你现在活的正大光明,好好面对这里的烂摊子吧,”莫绍岩将秦苒在陶县的家事称为烂摊子。
秦苒认同他的说法,不过莫绍岩的好心,竟让她开始迷茫起来,眼前的男人显然已经不是之前她认识的那个阴险的男人,正如肖澜所说,和莫绍岩相处久了,才能体会到莫绍岩的真实性格。
“你父亲也来了,他既然肯陪你来就说明你对他很重要,并非像他们传言的那样。你也挺争气,免推枝大医院不说还有钟致丞给你做后盾,是时候让某些人闭上他们的嘴了,”莫绍岩继续点拨秦苒。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莫绍岩说的对,她并不欠这里的人一丝一毫,没理由见了某些人就要躲或者回避什么。
莫绍岩早上就看出了秦苒不想去她大伯家,拿自己做了借口,不过也不算借口,算是事实。
躲,回避,是没可能解决问题的。
秦苒一向有主见,能担事,却独独在面对家里人这边做了缩头乌龟。
到秦正海家门口的时候,秦正海正拎着酒进门,见到有车停在自己家门口,他回身看。
秦苒从后座上出来,秦正海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侄女。
虽然许久不见,但毕竟在一个地方生活了许多年,秦正海还是能立刻认出秦苒的。
秦苒见大门内站着拎酒的老人,满面笑意的对着她,完全不是以前相见的表情,秦苒后背有点发凉。
秦正海见到后座上又出来一个男人,赶紧将手里的酒放下,步履蹒跚走上前热情的和莫绍岩握手,“你就是苒苒的男朋友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说着,他眼神的余光瞟到了莫绍岩的车,看一眼过后他笑得更开心了。
“不是说去国外开会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正海记得,秦正华说秦苒的男朋友是医生,最近去国外开会了。
全程,只有秦正海一人说的,笑的不亦乐乎,莫绍岩全程黑脸,宛若腊月冰霜。
秦正华走出来咳嗽几声,秦正海才松开莫绍岩的手。
“大哥,他不是苒苒的男朋友,”秦正华解释说,“这位是东益建筑公司的莫总,和苒苒是朋友。”
“啊?”秦正海一看马屁没拍好,尴尬的笑几声做掩饰,“那就一起请把,正好饭菜也做得多。”
秦苒一看莫绍岩就要被秦正海缠住,刚想上前解释,“大伯,他——”
莫绍岩先开口应了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苒瞠目结舌,莫绍岩这又是打的哪门子算盘?
秦正海今天异常大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直径近三米的大圆桌,摆在宽敞的客厅内,却也不显得拥挤。
桌上二十多道菜,比过年还样式多,好多都不是时令菜,估计秦正海准备这桌菜没少费心思。
桌上还有一条鲮鱼,秦正海还特地介绍了下这条鲮鱼说是从临近一个镇子特意采购来的。
秦苒一听就知道,是肖澜的家所在的镇子。
她悄悄捣了捣莫绍岩,冲着鲮鱼扬扬下巴,“那道菜,肖澜老家的特色菜,她做那鱼的手艺很不错呢。你可以先尝尝这鱼,回去弄两条让她给你做。”
秦苒说的极小声,刚好让莫绍岩能听清。
莫绍岩没有旁的表情,盯着那鱼看了一会儿,才动筷子夹了一块。
秦苒仔细观察莫绍岩品一口鱼后的样子,想看他有没有睹物思人的真情流露。
然而,莫绍岩最终还是让秦苒失望了。
不过两人的窃窃私语让桌上的人有了质疑,这——这么近,只是朋友关系?
同一桌上,还有秦苒的大伯母,大伯父家的大儿子一家三口,二儿子一家三口,还有刚出嫁的小女儿夫妻俩。
正是酒酣氛围浓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妇女声传入大厅。
“外面这车可真不错,比我小哥的车还要高一个档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