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管家慈眉善目,像个和蔼的老母亲似的,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出什么差池,不过他也是出于好心,这九个小时,估计也是他在我身边看着的。
看样子,他应该有六十岁了吧,总之,看起来很苍老。第一眼,便令我想起了外公。
我一开始还怀疑他就是阁主,可直到真正的阁主跨进屋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位陌先生也是奔四的人了,拄着一根杖子,看起来是行动不方便,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脸上没什么肉,但身材很高大,戴着一副墨镜,看起来,就像个黑帮老大。
不过,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还是蛮祥和的,而且从他的打扮上看,我总觉得他和蓝墨有很多相像之处。或许那些其实是陌家人的共性吧。
近看,他右边的脸颊处有一道刀疤,虽然刀疤已经长到很贴近耳朵的地方了,但侧颜还是一眼便可以看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他是遁世阁的阁主,又是陌家人,说不定是蓝墨的哪个叔叔伯伯呢,我待会儿得尊敬一些。
他慢慢地落坐在床脚,被褥自然而然地陷下,我欠了欠身,然后他便把两只手搭在拐杖的顶部,对我说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于家的掌门人,实在是颇为感慨。虽然见是见上了,但我毕竟眼睛看不清楚,我也是听伍伯说,你还是个很刚气的年轻人。”
他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他戴着墨镜不是为了耍酷,而是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
这和青衣的遭遇是惊人的相似呀。不过,他这把岁数,脸上挂着刀疤,双目失明,结果还瘸腿,看着像是夙遭磨难呀。
我忽然也不知何以相应,眼角瞄到放在床边的青衫剑,我便急忙小心地把剑递给他,说道:“您言重了,想必,您便是这遁世阁的陌阁主吧,这把青衫剑,是青……是……是阿瞳,让我转交给您的……”说到这里,我的声调渐平,心潮又开始涌动。
青衫剑里,装满的都是我对青衣的回忆,事到如今,我总觉自己亏欠他,但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亏欠他而我却再没有机会补偿他,这才是我最最痛惜的地方。
陌阁主停顿了大约五秒,然后才伸出颤抖的手,缓缓地接过那把青衫剑。而后他把青衫剑放在大腿上,用手指轻轻抚着剑穗,然后便抚着护环,半天不说话,魂不守舍。
兴许,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青衣已经离世的这个事实吧。
我摊开被褥,下床而跪,低着头说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没有天定归宿人之言,是我为了取墓中之物,而害了青衣,青衣本可以活下来的。对不起,陌阁主,我现在已然走投无路,您若觉得很难过,便惩罚我吧,或者,我愿以命相抵。”
陌阁主回过神来,轻轻放下青衫剑,只身将我扶起,官家伍伯便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刚染了风寒,快到床上躺着吧。”
“你相信预言吗?”
“你是说巫景同的预言吗?”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道:“你应该知道,那年,共有两个体内流淌着于家血脉的男孩出生。一百年前,巫景同便预言那一年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便是他要找的归宿人,即宿主,钟夫人先怀了孕,因而阿瞳的身份其实早就被定下了。而你,其实只是阿瞳的一个替身,是为了混淆巫景同的视听而已,但这意味着,你会很危险,你知道阿瞳在七岁那年为何要请命进古山吗?——因为他想保护自己的替身,即那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阿轩。”
“他虽是钟家人,但后来加入了陌家,我们陌家一直把它当成明代的陌煜先祖的履历来培养,他从七岁那年,便住进古山那个凶险的地方。其实人呐,总是后知后觉,有两块骷髅玉,就该想到会有两个活受罪的归宿人,尽管其中一块玉仅留作备用,但是阿瞳在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深知,钟家被焚,当年若没有于家相助,他和钟元祭早就不复存在了。”
我稍微咽了咽口水,认真地听他娓娓谈来,眼睛蒙上了一层迷糊的泪水。
“所以你从小便是依据阿瞳的原型去打造的,为了就是迷惑巫景同。巫景同要找的是能够解除他身上血咒的归宿人,但是他又囿于于家圣童的秘密,所以一边寻找归宿人,他也一边在找这个现实版的圣童,他利用了特殊物质,推算圣童现世的那个人会是追眼通传人,于是他便萌发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那就是,把归宿人和圣童融为一体,这样他得到归宿人的同时也得到圣童,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你应该知道唯有归宿人才能进沙荒下暗河,他其实已经认定了阿瞳是第一归宿人,但他不确定阿瞳是不是他要找的圣童。”
听到这里,我的心头好像被什么震了一下,于是我颤着音问道:“所以,阿瞳的眼睛……是……”
“不错,他认为,只有自废双眼,巫景同才判别不出来他是不是又具圣童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一旦巫景同发现第一归宿人和圣童不是同一个,那他就会利用第二块骷髅玉锁定另一个归宿人而另一个其实便是你,是阿轩你。阿瞳说过,他不想看到阿轩和他一样,步他的后尘。他说,归宿人有一个便够了,毕竟做替身已经是很辛苦了。可是,奈何世事难料,你们还是会有相遇的一天。请命古山的下场,果然难逃一死。”
我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