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以为爹娘一直纵着他和她书信往来,从不拦着他在夏日里去看她,就觉得他们是能接受她的。
原来,他们只是把她当成了他的一时新鲜,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直到这份新鲜要登门入室时,他们才开始着慌,暗中将她的身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就酿成了一场悲剧。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轻轻的摩挲着她纤细的指骨,“我想过要好好的弥补你,可是……”
在马车上,听了她所说的那番话后,他便改了主意。
“你说,你的这只手不知摸过了多少具尸体,沾了多少的尸液和污血。你觉得自己的手,很脏,很脏……”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苦。”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的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她这几年所受的煎熬和折磨,不是靠他自以为是的弥补,就能轻易将其抚平的。
而她说的,才是正确的。
以血才能洗血,以杀才能止杀。
“所以,我愿意输给你。”
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
他缓缓的收回手,重又放回了伞柄上,眼神里尽是不解和恍惚,轻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说,你输了?”
闻言,她的眼眶中慢慢浮起了雾蒙蒙的湿意,“即使真的杀了你,我也输了。”
在他死后,她就能解开心结,毫无负担的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么?
“也许,会吧。”
许含章略一迟疑,说道:“没有了死亡的威胁,没有了仇恨的裹挟,我应该会过得很好,很舒心。”
但她的过去,也将随之不复存在了,再也觅不到半点它的痕迹。
“你,就是我的过去。”
是唯一鲜活的,清晰的证据。
“你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才会一而再的迁就我,忍让我,人前人后的护着我……甚至,让我杀你。可我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仗着你的不忍,来算计你……当我抱着那种自私的想法时,我就已经输了……当初的事,主要还是因为你爹娘,并不能蛮不讲理的全算在你身上。”
“其实,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是和你爹娘不一样的……你以前待我有多好,我都是记在心上的……可我,还、还是怕……比起承受孤独,去选择相信和依赖一个人,是更具勇气的事。可是,我不敢……我怕我一旦那样做了,就会变得很软弱……”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庞滑下,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这几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却始终有很多人不喜欢我,甚至对我有敌意……到现在,我才隐约窥到了原因……是因为,我一直不肯发自内心的去对一个人好,总是在做着衡量和取舍,总是在考虑自己,担心自己……”
“对十一也是,对你也是……明知道他有多在意我,却没想过要体谅他……只顾自己……”
她渐有些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
但他说,他知道。
“我又不是个傻子。你的挣扎和犹豫,难道我会瞧不出来么?别说是我,只怕是你的情郎都看出来了,才会劝你不要再同我纠缠了。”
雨渐渐停了。
春日的阳光从云层后稀疏的钻了出来,暖而和煦。
“另外,你也不用把自己想得太自私,太复杂了。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或者出一口气么?”
他的眼眸里流动着温润的光,“你想出气,我愿意让你出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样简单。而他明知你想犯傻,却也愿意陪着你傻下去,没有自作聪明的干涉你。这便是,你情他愿。”
“总之,我没有输,你也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