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大过年的,他为什么不换上新衣新袍招摇,仍要穿在益州时的那身旧行头?
难不成,他只有这一套御寒的衣袍?
又或者,崔异对部下竟是吝啬苛待至此?
抑或是,他可能对青色有着异乎常人的狂热?
许含章一时觉得困惑,便多看了他两眼。
青衣男子顿觉芒刺在背,生怕又被崔异迁怒上,继而被灰头土脸的赶下马车。
“去东市。”
好在如今的崔异心胸豁达了不少,丝毫没介怀这一切,而是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说道。
崔府所在的崇仁坊,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富贵之地——在坊道内随意的走上两三步,就能撞到几个从进奏院出来的外地官员,听口音,就能辨出对方是从洛阳来的,还是从苏杭来的;在坊道内谨慎的走上十来步,就能碰到贵女和公主们出行的仪仗,若是赶巧了,还能光明正大的聚在礼会院外头,旁观公主从此处出嫁成礼的盛况;沿着东边一路直行,能清清楚楚的瞧见太极宫皇城矗立的高墙是什么模样;顺着南边而去,远远的就能嗅到平康坊里飘来的靡靡的脂粉香。
过了平康坊,便是热闹非凡的东市了。
这里有连成一片的灯棚和戏台,处处火树银花,人流如织,花灯如海,香车宝盖,似是将天上月色皎皎,星河迢迢的光华都压了下去。
“今年比去年还要热闹上几分。”
再好的车马,在面对拥挤的人潮时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只剩被堵在原地的份。
“我们下去走走。”
于是崔异果断选择了徒步赏灯,同时谢绝了青衣男子随行的举动,“阿四,你也可以到处转转,待会儿在南门汇合便是。”
青衣男子再木讷,也知道这是在嫌自己碍眼了,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挤到了戏台子下,作专注状,观赏起了一出新编的参军戏。
“我记得,你很会猜灯谜?”
崔异则小心翼翼的替她挡着挤挤挨挨的人群,防止她被人踩到。
“嗯。”
许含章点点头,嫣然笑道:“你要是看上了哪盏有谜面的花灯,就尽管给我说,我一定帮你弄到手。”
在璀璨迷离的烟火映照下,她的肌肤便如新雪般晶莹剔透,眉眼仍是如往常那般美得惊艳,仿佛是枝头上新绽出来的桃花,明丽灼人,令人心醉神驰。
她是这样的美好。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还知道,愈是美好的人就愈容易碰到不美好的事。
但从今以后,不会了。
这样的美好会在旁人的掌心里继续绽放。
至于那些不美好的事,就留给他来面对,让他来消弭于无形。
如此,就好。
“虽然你很会猜,但眼下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崔异深吸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灯谜摊子,及那对愁眉苦脸的亲兄妹,说道“真正需要你帮忙的人,在那里。”
说着,他伸出手来,轻轻将她一推。
“去吧。”
去往,你心之所在。
去往,你的另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