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义冷汗唰的从头顶流下,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忍了,身为臣下,自当为主而谏。
他明白,有些话,有些事,主上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这便是臣下存在的作用,多少朝里,开国君继位,皆乃臣下“相逼”,创下万古留名之伟大基业。
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将心里话说出来:“殿下,即便不告知陛下也无妨,如今陛下心意未决,我等也只需让陛下再犹豫的更久一些,属下手中早已有那三位不法之证据,定能让陛下为之而怒,依您对陛下的诊断,只要我们再坚持月余,到得最后,未必没有转机……”
“轰!”
一声爆响,墨白身边的石桌轰然裂开。
“砰!”陆寻义当即双膝跪地,脸色发白的盯着那石桌碎屑。
“怎么了……”背后林素音的房门被急忙打开,宁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明显有几分惊色的看着外面,显然是被外面这大动静给惊动了。
不过目光一看墨白仍自怒气明显的背影,和陆寻义跪地伏首的模样,顿时小手捂住自己嘴巴,随即立刻关门,消失在人前。
墨白微微闭眼,再睁开压下心底的烦闷,缓缓吐出一口气:“起来吧!”
陆寻义抬头看他一眼,才缓缓起身。
墨白仰头看着远方高空:“你以为这夺嫡之事,天下真的已经忘了我明王府?陛下、百官、林氏、军阀、甚至旗蛮,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咱们。这储位,他们可容的其他人坐,却偏偏容不得本王,若当真本王坐上储位,那别说将来,就算是现在,这国朝也得崩散。就连现在这联合抗蛮之大势,都说不得会因本王袭位而中断。你觉得本王能坐镇朝纲,能威压四海。可你怎么不想想,其他人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储君吗?”
“这储位掀起了多大风波,朝堂上腥风血雨,险些危及社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明显就是陛下在借机清理朝局,可至今为止,包括旗蛮、众军阀,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趁乱而起,搅动风云?任由陛下施展韬略?那是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觉得本王那几个兄弟扛不起社稷,他们乐见这几位上位,所以才坐视上观。”
“若是本王上位,他们还能如此镇定吗?陆寻义,你能不能把目光从储位上挪开,稍稍抬高一些。你看一看,如今的国朝,究竟怎样的继承人,才符合大局,才能让更多人安心,才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帝位,不是有本事的人就一定能做,也不是有本事的人坐上就一定于国有利。”
墨白说完,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陆寻义却早已在他一番话下茫然了,如此说来,明王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能踏足帝位?
那明王府如此挣扎,那他如此苦心筹谋,明王府几番生死,又为得什么?
不能居帝位,如何施展抱负,如何有斗志?
他确实茫然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起心,有朝一日辅佐墨白称帝,立大志于天地间,不枉人间走一遭,方不负此生豪情。
墨白虽始终不提帝事,但也从未彻底决绝,一直都给了他希望。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他抬头看去,并不见墨白回头,少顷,却听墨白道:“登帝位是为了方便我们做更多事,绝不是为了登帝位,而做更多事!即便就如你所议,不久之后,我登了大宝,真的于我明王府有益吗?这天下诸雄,从此将本王视作唯一的,最大的敌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为本王分担,届时本王能做什么?陛下又何曾不负有大志,手段智慧皆不欠缺,可继位至今,他可曾做成哪怕一件事?而当年他继位的环境,远不如今日这般糜烂。今时今日,我便是即位,也未必就不是下一个定武帝,蹉跎之间,没了当年锐气,时光一震,已垂垂老矣,独留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
陆寻义闻言,茫然渐去,终于慢慢恢复心智,眸光中有了思虑光芒。
他沉默了,的确,定武帝为君一世,若客观称,他不是昏君。
然而,无论他付出了多少辛苦,也注定当不得明君之称,史书如刀,半点不留情,他注定难以留下光辉一页了。
陆寻义望着墨白背影,缓缓跪下:“殿下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墨白没回头,负手前行:“且安心做事吧,帝位是高高在上,但实力不足,坐上去又能如何?目前,我们需要的不是帝位,而是时间。帝位于我目前而言,不是良药,而是剧毒。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只等新帝将出,必容不下我。但也正因此,我们反而有了时间发展。会有很多人力保我活着,比如旗蛮,比如林氏等军阀、他们都是我的敌人,但他们最大的敌人却是国朝帝君。他们会希望用我来打击新帝,也会希望新帝将手段全用在我身上,他们会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所以他们会让我发展实力,会让我与新帝有一博之力。”
“正如当年林氏崛起,众军阀捧林氏以抗国朝,很快,我明王府就是新的林氏。”
“天下乱,四方雄起,这苍茫岁月,谁主沉浮,各凭手段吧!”
“观历史风云,我常闻有志之君,能建万世基业者,无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