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沧字本意为青,蓝田对沧海,对仗工整,可见张钰此人确有真才实学。”
一番讨论在愈演愈烈时,突然戛然而止。
“不对。”
“为何只有三句?”
“张郎,可是还未作好?”
“快,速速把那最后一句说出来。”
文人见好句,犹如是酒徒闻好酒,情急不可耐,哪里还管它五言七言。
蔡邕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压住了自己心中被此诗勾起的情感,只觉得既替他开心,又心生感叹。
“也许,他说的不错?诗也好,赋也罢,诗文体例不过是一种载具,真正好的内容,不管什么体裁,都会焕发出难以遮盖的光芒!
若他一生都能保持相当高的水准,未必不能以七言称宗,将这荒废领域带至腾涌。
起码他这首七言诗《锦瑟》的前三句,让我看到了希望。”
“张郎,”蔡邕道,“不知这最后一句是?”
蔡邕心中已然想好了评述之语,这首诗实在可称自己所闻的七言之冠。而他在文坛也算享有盛名,借此机会提携张钰一番倒是应有之义。
诸文士屏息凝神,帘后琴声高潮已至,只听张钰道——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琴似弦断,其声顿止!
吸气之声,惊讶之色,倾江倒海之情于这堂内澎湃。
阮瑀端起的酒杯落在了地上,打湿衣衫犹自不知。
王粲徐干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佩服和惊喜。
王堂梁程等人,若有所思,神情皆似恍如隔世。
“心华结撰,工巧天成,不假一毫凑泊。七言从此不逊五言!”
不知哪位文士已经被张钰折服,但他的话没有得到响应。
更多的人还在沉默。
突然,一个人从席上站起身来,冲张钰深深一鞠:“我刘缇如今三十有三,而立之年时仍是一事无成,上不能救国、下不能安家,不思进取博得功名,整日里惹得翁母烦心。而后阿翁离世,使我如梦方醒,苦学三载终在长安小有博名。
只是,此情成追忆,只恨当时!缇,多谢张郎赠诗!”
刘缇之语,惊醒满座梦中人。
“我曾在章台恋上一位女子。”一个大族少爷模样的人说道,“可惜以我陈家之势,和她是万万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着,这陈姓少爷有些哽咽,“当她知道我家族为我安排了婚事后,为了不让我为难,竟……竟是悬梁——”
他长出一口气,“她的桌上,留着给我的信件。她说,若是此生注定无法和我相伴,那便,那便存我心间,也心满意足……蕙儿!”
王堂听完这首诗,将先前的说辞都抛到了九霄外,“这怅然若失之愁,岂因感怀旧事才有?怕是情起之时就已患得患失啊……《锦瑟》此诗,从此便是王某心中最佳之一。”
阮瑀第一次露出如此郑重的神色,他持着酒樽朝张钰敬道:“先前失礼之处,还望张郎包含。《锦瑟》一出,瑀前半生之诗作尽成废土。
文坛有你之才,七言合该当兴。凭此诗之水准,不需多,十首足矣。”
然而。
“蔡中郎!”
他略显苍老的脸上,挂着两行浊泪。
恰似鲛人眼中的明珠,浸透了尘世的漫漫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