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的哭喊越来越远,陶谦的情绪也稍稍稳下一些。缓了缓起伏剧烈的胸膛,陶谦由老夫人扶到榻上躺了下来,向那些房中的香炉桌案一般。
“老爷……商儿他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他呀……”老夫人早已哭成了泪人,“刘玄德以仁义著称,想必不会因为商儿无心砍伤他而心存芥蒂的。”
“呵,”陶谦冷哼一声,“妇人之见!”
老夫人直接连啜泣都吓得止住。
“《玉公子文集》,读过么?”
“……未曾。”
“那张钰,端的是文采超绝,惊才绝艳,连七言都如此精彩。”陶谦眯着眼睛似是回忆,老夫人也静静坐在一旁。往日,或是自从当上这徐州牧以来,自己丈夫与自己的话便越来越少了。
“那《文集》其中一诗曾写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今,大争之世,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刘备能在河北立足,能在天下创下偌大名号,哪里有什么仁义可言,不过是更会掩饰的枭雄罢了。”
老夫人不敢说什么,只是静静充当着一个倾听之人。
“某不相信,他是真心前来助我。他对我徐州,绝对有所图谋。但是欲谋大业者,声名总该看重的。他苦苦经营仁义之名,举着汉室大旗,这是他的脸面,不能轻易坏掉。就像那曹孟德,若不是父亲为我所除,恐怕也不会有屠城之举,这也是我坏他大义的计策。”
“老爷深谋远虑。”老夫人起身去湿了湿绢布。
陶谦接过浸湿的绢布稍稍擦了擦额头,“所以,先前我有把握可以压住他……可你的心肝儿子,就给了他发难的机会,一个不慎,我徐州就要姓刘了!”
“啊!”老夫人吓得惊叫一声,“为……为何?”
“他刘备可以继续摆出仁义姿态,可他的二弟、三弟,他手下的虎狼之士呢?他越弹压,世人便越以刘备为仁义,越以我陶家为忘恩负义!”
“可是他兵不过数千,我徐州再弱也有数万甲士……”
“蠢!”陶谦骂道:“刘备是干什么来的?是援助我徐州!如今曹操还未退、不管他退不退,只要我敢灭了他,不光让天下士人不齿,更让曹贼得了个名正言顺!”
“那能不能……捏造个缘由?就说刘备……早有夺我徐州之心?”老夫人试探道。
“本来是可以的。”陶谦换了个侧身的姿势,“但是你要知道,如今掌控天下喉舌的玉公子,可是他的亲外甥!”
……
香炉中青烟袅袅,杯盏中青茗正好。
刘备的肩头已然裹好,此时正对着茶水轻轻吹着气。
“玄德公吉人自有天相,这一击只破皮肉,并未伤筋动骨,不然便是大公子的性命也难以偿还。”
说话之人雍容文雅,敦厚大方,正是糜家家主,徐州巨贾,被陶谦征辟为别驾从事的糜竺。
糜家先祖世代经营垦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资产上亿,单论财产势力,要远远大于冀州的张家、苏家和甄家。
举例而言,在张钰穿越之前,张、苏两家合开的马场才总共有两千余人看守,差这万人是远远不如。
糜竺说完,刘备淡淡一笑道:“子仲说笑了,大公子何等尊贵,备可要不起他性命。”
“非是说玄德公要取他性命,而是玄德公和麾下将士为我徐州而战,他身为州牧之子却做出如此神人共愤之事,怕是我徐州危矣!届时,他便是豁出性命也无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