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个十天半月,这满庭的梅花都将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独立园中,该是何等的寂寥伤感,如此看来,如今这满园还未凋落的艳梅,不过是在倾吐最后的幽香罢了。”越收回目光,低头凝视着还未完成的画卷,沉声道:“与其此番观赏徒增日后的伤感,倒不如一开始便不去偏爱那清冷高洁之物,如此,两不相欠,甚好。”
“殿下此言差矣。”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正在庭中议论着的那两人转过头,看着静立在身后说话的女子,那女子也同样看着他们,眼珠澄静,目光柔和。她缓步走入亭中,缓声道:
“梅花虽谢了,但是这梅花树还在,经过花魂的滋养,到今年冬季的时候,又是满树的枝头灿然,满庭的幽香缭绕,若是如此,暂时的花枝分别又算的了什么呢?再者,四季轮回,花开花谢,乃是自然的定数,因此伤春悲秋者,实为痴人也,倒不如以平常心待之,将一切都看淡些,趁着花苞犹在,肆意的观赏一番,待到花谢之时也大可不必留恋,如此才是不负冷梅的清高孤绝。”
女子声音轻柔寡淡,但却语气不紧不慢,字字清晰有理,她侧身立于亭中,任周围的红梅花瓣悠然掉落在身旁,只抬眼看着满庭的梅花,眉宇平和疏淡,不含任何悲喜,一如梅花的清高孤绝,遗世独立。
越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便问道:“所言有理,不知姑娘是何人?”
听罢,那女子上前一步,恭敬的朝越太子行礼,缓声道:“见过太子殿下,奴婢董萼,乃问梅苑侍弄梅花的宫女。”
“董萼。”越缓缓的念着这个名字,示意她起身时才轻嗅到她周身沾染的梅花幽香,问道:“你未曾见过我,又怎知我为太子?”
董萼莞尔一笑,道:“问梅苑向来安静冷寂,今日竟然看到有人来院内庭中为红梅作画,心中好奇,便靠近观察了许久,方才听见殿下与身旁宫人的对话,这才知晓您的身份。”
“姑娘长期待在这问梅苑,导致身染梅香,想必定是对这清高孤绝的冷梅有了一定的了解了罢,今日我在园中画梅,却总也抓不住冷梅的气韵,还望姑娘指教。”
“奴婢不懂画工,恐怕不能指教殿下了。”声音清幽寡淡,表情端庄大方,董萼看着面前的太子,拜了一拜,缓声道:“时候不早了,想必苑内南墙的雪已化,奴婢该去照料那些梅花去了,殿下请自便。”说罢,董萼笑意嫣然,遂转身离去。
“姑娘留步。”
走到亭外的董萼听见喊声,便停下脚步。清淡疏离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红梅花瓣缓缓在她身后掉落。她转过身,看着身后予以挽留的太子越,嘴边笑意更甚,道:“落花虽无情,但是这鲜红芬芳之物零落到泥土中,化作了春泥,滋养着花树,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殿下,乃痴人是也。”
看着越脸上茫然微怔的表情,董萼笑意清浅,独自转身离去,没入梅花林。
“唇边清浅笑,匆匆入梅林。”
越伫立在庭中,看着淹没女子身影的梅花林,痴痴的追寻着那一抹倩影。那梅花沾着白雪,傲立枝头,倾吐着幽香,阳光下,梅影印在雪地里,隐隐绰绰,别有一番风骨。丛林雪地中,只见有纤足在缓缓的挪动,隐绰的红梅枝丫中只见佳人模糊朦胧的脸庞,一面观梅,一面缓步慢行,待到佳人走出这梅花外,转身之间,见过佳人绝美的容颜,才知那缓步赏梅之佳人竟是楚服。
她立在林外的梅花树下,看着幽幽红梅,神色沉郁,抬袖拂去树梢枝头的雪。那白色镶金的斗篷还是那么的耀眼,衬得她愈发的高贵清美,一举一动皆倾城。
越痴痴的看着,一如当年懵懂无知时的迷恋,手中的画笔猛然掉落到平摊的画卷上,沾染了一片红色的墨。
楚服转过身,正好迎上了越的目光,隔着距离,两人在这梅香氤氲的苑中远远的对视。顷刻之间,楚服垂下眼睑,转身又步入了梅花林中。
匆匆一面,回首之间,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却足以让越流连许久。
“殿下您醒醒啊!”看着此刻犯痴的越,吕尚子着急的将他摇醒。
良久,回过神的越看了看身边惊慌的尚子,又抬起眸子紧凝着那片淹没伊人身影的梅花林,喃喃念道:“幽梅掩倩影,寻而不得伤。”
“不好了。”尚子看着案桌上未成的冬日寒梅图,惊呼道:“殿下刚才犯痴,手中之笔掉落了却也不知,如今倒好,一幅栩栩如生的画被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