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止?初见公子,只觉那粗衣难掩的通身气派委实异于常人,却不曾想到竟是旧相识,老朽曾听葭儿提起过你,也曾偶得你亲笔所作之画,那画作甚为精妙绝伦,让老朽佩服不已,却也不曾想过这能与玄虚游僧齐名拥有如此高超画技之人,竟会是这样一个面如冠玉,不染纤尘之的少年郎。”
皆是先闻其名,再见其人的两人,本应是惺惺相惜之时,但念在卫老儿身受重伤,越便不忍与他多聊,只得卸下所覆竹篓,背起负伤的他,稳步往山下走去。
河水微凉,垂髫稚儿成群结伴,光脚行于水中抓虾摸蟹,嬉乐欢笑之声响于河内。河畔之上,闻见此笑声的高越目不斜视,他神色焦急,领着于闹市请来的祁大夫匆忙过河,往山中走去。
“我说你这卫老儿,都一大把年纪怎的还老一个人往山上去跑,这回摔着了吧,看你以后还逞啥能?”将他那摔折的腿用竹条固定,又扯来长布将那束腿的竹条死死裹住,正欲系时,那方才还连声数落的祁大夫仍不忘提醒道:“有点疼,忍着点。”
到底是饱经风霜之人,在布条勒紧最为疼痛之时,那卫老儿依旧面带微笑,神色不改。
“卫老儿就是卫老儿,若换做他人,接个骨早就疼的哇哇直叫了。”接骨完毕,大夫不禁钦佩道,随后又帮他将那尚不能动弹的腿轻放于床榻。
卫老儿轻拍着残腿调侃道:“这接骨之痛,哪里能比得上这往后数月不能下榻之苦?祁老说笑了。”
“祁大夫,我阿爹伤情如何?”立在一侧的葭儿问道。
“被荆棘树枝划破的皮外之伤倒无妨,拿些药膏敷上十天半月倒可痊愈,只是这腿不于榻上养个三四月,恐是无法再下地了。”言罢,那大夫起身,于案前坐下,捋须沉思片刻,便提笔开了张药方,递与葭儿,缓声道:“按此药方抓药,日煎三次,与他服下,你阿爹乃生性自由不羁之人,此回要于床榻卧上数月,对他而言定是种煎熬,尽管如此,也断不可放他下地乱走。”
葭儿点头应允。
临走之际,祁大夫透过半掩的帘子瞧着那卧于床榻百无聊赖的老者,顿起调侃之意,便抬声冲里面喊道:“卫老儿,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老就好生休养着罢。”
“养伤无妨,倒是要于榻上躺个数月,这易水河便无操舟船夫,行人无法过河,可该如何是好?”
“你就别惦记那操舟渡人之业了,已于江河之上漂泊了大半辈子,现下因负伤得闲,就安心在家中歇上数月又何妨?想必那河畔常听你歌声的村民定会体谅你。”言罢,那大夫轻笑两声,便捋须离去。
送走大夫后,越回到草庐内,将那残留于门边的竹枝清理干净。此时,卫姑姑拿着那张药方,行至于前,容色为难的对他道:“我不识字,对这药方也看不太懂,还烦请仪止公子·······”
他接过那药方,凝视了片刻,方才对她缓声道:“这药由仪止去抓,姑姑且好生照看卫伯伯。”言罢,他俯身一拜,便动身往门外走去,葭儿见之,便赶忙随他一道往山下走去。
见秋阳逐渐西沉,凉露渐升,越唯恐待会儿归山之时已是暮色渐合之际,又担忧病卧于榻的卫老儿经受伤痛的折磨,便疾步快走于前,那跟来的小葭儿唯恐落后,只得随他一路小跑在后。夕阳渐下,两人一前一后相伴行山中。
下山之后,许是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喘息声,许是见夕阳已经沉落于山,越突然停住了脚步。在那落日余晖中,他回过头,瞧着身后此刻汗珠淋漓只为紧随自己的小葭儿,心之动容,便对她伸出手,轻声唤道:“葭儿,快过来。”
尚在喘息的小葭儿,闻言,即露出灿笑,快步上前,将那向她伸出的手紧握。
高越牵着她的手,缓步行于阡陌之上,黄晕的余晖下,两人的影子斜印于地。
时至黄昏,秋风萧瑟,街市上人已散去,独留两三商贩迫于生计仍于空巷之中吆喝,委实凄惶悲凉。两人穿过街道,直奔药铺,抓了半月的药散,便快步离去,不于此凄惶之地停留片刻。
提着药散重回山中之时,暮色已合,一轮弯月独悬夜空,借着微光,越拉着葭儿缓步行于山中。高岗之上,可瞧见夜色下那万家灯火燃起的烛光,星星点点,皆为平凡烟火的温暖。越见之,不禁暗垂眼眸。
“瞧,那是仪止哥哥的家。”
暗自神伤之际,忽闻葭儿欢快之声,越回过神,方才顺着她的眸光向山下看去,只见那幽墺之中,确实有灯火若隐若现。
“是啊,那是······仪止哥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