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邙山的莫仲卿此刻已带着三千士卒在这邙山哨岗上驻扎了好几日。
这几日中,他倒是心忙身闲,因为该做的,能做的似乎都被昭阳郡主指派的一名副将,给全权包揽了下来。
莫仲卿对行军打仗不太了解,所以从不多加干预,故此唯有整日坐在这进出一条道的山岗之上,一边品着清茶一边百般揣摩。
一会儿想着若是见到了二师兄莫少英都该说些什么,一会儿又在担心他若不走这边,势必会和昭阳郡主相见,届时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场面。
而他身后的董昭怡依然身着湖蓝长裙,在冬日的山顶上飘飘欲仙,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的一张面容也依然是那么绝美,那么冷艳,多数军士也都见过她,只是没有一个人见她笑过,甚至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听过。
这个女子太冷漠了,仿佛根本就不是人。
这是众军士私底下的一致评论。
而此刻,这个被众人视为“仙子”的董昭怡,一双冷眸忽然生了几许不该有的情绪波动,甚至她冷如刀锋的嘴唇竟破天荒地露出虎牙,咬了咬下唇,显见她正在苦恼着什么。
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根本不是仙尊。
这是她小半月来反复观察的结果。她的失忆症并没有好,但是她不是凡人,她有的是办法让记忆变得连续起来。
比如不去阖眼睡觉,不去打坐冥想,只要神识一直挂帅便不会出现记忆中断。
而随着记忆的连续,她终于发觉自己也有了一丝“人味儿”,比如作为凡人的感情,仿佛随着久远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
讽刺的是,第一种情绪并不是“快乐”,“激动”,而是纯粹的“害怕”。
这很可笑啊是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居然也会害怕,这种荒唐的情绪让她微微脸红,所以她根本不敢告诉眼前这个男子自己暗中的变化。
她生怕一说,这个男子便不会再毫无顾忌地和自己吐露心扉,因为他总是认为自己的记忆在日复一日的“重置”。
她生怕一说,这个男子便会惧怕自己,甚至断然离自己而去。那样自己就真成一个人了。
显然,她害怕孤独。
而现在他似乎又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了,董昭怡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又恰到好处地隐去了面上的情绪波动,一双眸子再度沉寂了下去。
莫仲卿扭过头望了董昭怡一眼,又扭头望向了远方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没怎么和你说别的话,倒不是我对李湘芸的死还耿耿于怀,而是我觉得一直在利用你。”
董昭怡保持沉默,她知道自己之前一向不爱多话,她必须继续扮演之前的自己。
“很可笑不是么?虽然我每天都在重复和你说‘我根本不是仙尊’,但你我都知道,今天说的话,你明日就忘,明日再说,后天还是不会记得,所以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让利用你变得更加‘心安理得’些。”
董昭怡很想开口反驳,因为她知道世上决没有一个蠢人在明知无望下还会做这等无聊重复的事情,也决没有一个自私之人会日复一日去重提对自己有害的事情。
而这些也正是莫仲卿的“可爱”之处,她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昔日记忆中仙尊的影子。
“不过我还是会利用你的,因为如果没有你我当时就阻止不了二师兄,也救不了青青。如果没有你,即便二师兄走了这条路,我怕我也挡不下他!”
将这些说出来的莫仲卿反而松了口气,他静待着董昭怡哪怕一丁点的反应,不过静静看着她几个呼吸后,又不得不再次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个董昭怡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冷漠得就像一团冰。
莫仲卿叹了口气,面露复杂道:“我不知道你这种状态还会继续多久,但你知道么,你最近脸色越来越差,苍白得几近病态,这种面色若按常论,那已是病入膏肓的地步,可你已成半仙之体,三病六痛不加其身,所以不会无故显出这等面色。
我也隔三差五给你把脉诊断,可那太过正常的脉象却仍让我隐隐不安,祁先生曾说你丢了一魂使记忆变得模糊,但没有说会不会影响你的身体,你是否能给我解答?”
莫仲卿仍再等,这显然也是这几日来必问的课程,希望董昭怡能给出什么一鳞半爪的信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