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之下,好奇地盯住了她。
一个嘶哑而熟悉的声音从女苑主的口中传出:
“你无须害怕,官府便是拿了你,我也救得你出来!”
宿平轰然一震,失声道:“你就是那个黑衣人!”
伊婷笑道:“不是姐姐是谁?”
宿平急忙追问:“那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女苑主微笑着眨了眨眼,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宿平的胸口。
那里坠着一条穿着两个旧木决的颈链。
“若是一个少年既会射箭,又会小红叶的‘刑屠拳’,还那么聪明可爱仗义,他不是小宿平是谁?”
怔神片刻之后,宿平终于恍然击掌大笑,叫道:
“五寨主!”
一浊出手如电,轻轻一拍少年额头,笑嗔道:
“叫姐姐!”
红叶老相、法华沉稳,兼授其艺,是故都以叔辈相称。而叶陌路其实比起法华小不了几岁,但颇为玩世不恭,于是就叫“大哥”,可又与年纪相仿的朗乾坤等不同,更要与少年亲近许多,所以一个叫“陌路大哥”、一个却叫“朗大哥”。
宿平心想,反正风雷寨的辈分在他这儿已经乱了套了,只要你不怕给另几位寨主占了口头便宜,左右叫声“姐姐”又有何妨,当下便就一揖到地,恭声唱喏:“宿平见过姐姐!”
“唔……好好……”一浊满脸得意欣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像是安抚自家的乖巧宠物一般。
伊婷一见之下,立刻拍手:“我也要、我也要!”
宿平心中疑团告解,又受她二人欢乐情绪影响,脑子也瞬间开朗活络起来,蓦然记起庭园石台之物,当下忍住笑意,顾左右而言他道:“咦?方才外头见到的那件衣服,不知道是谁缝制的?”
伊婷俏脸微红,嗔了少年一眼,轻声道:“是我……”
如此表情,宿平更无怀疑,却是神态恭敬道:“既然如此,便不能叫姐姐了,而应当叫声‘婶婶’才对——宿平见过婶婶!”说着,也对她作了一揖。
一浊早就看出了端倪,刻下再也憋忍不住,叉腰欢叫道:“叫得对、叫得对!就该叫婶婶!”
“你们——就会欺负人!”伊婷嘴上嗔怒,脸上却无半分怒色,反倒羞喜居多,好一会儿,才又忸怩地道,“我来问你……法华君……他过得如何?”
一浊朝他眨了眨眼。
宿平心领神会,叹了口气道:“哎……法华叔叔日渐消瘦了……”
伊婷果然大急,颤声心疼道:“是么……”
宿平却有后话,接着道:“不过却更加英俊潇洒了。”
一浊又是呵呵娇笑,连连朝少年竖起了大拇指。
“作死!”伊婷羞赧难当,举起粉拳朝宿平一阵乱捶。宿平坦然受之,不知为何,他在此时此地见了风雷寨的人,就像遇到了自家的亲人一般,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片刻消停之后,宿平问道:“两位……姐姐,怎地会在这里?风雷寨的叔伯兄弟们,可都想念你们得紧,特别是敢指大哥,一到吃饭之时,便常常提起五……姐姐们。”其实这话里本来没有伊婷的份,但总不能落了她的面子,是以改了口。
伊婷却不领情,逮着机会便揶揄道:“撒谎了吧!我可是南岭的人,风雷寨的兄弟们怎会提起我来?”
宿平呵呵讪笑,心道原来如此。
一浊道:“难得小敢指这么惦记我,哪天我回去了,专门就给他开个小灶,烧上几天好菜让他解解馋——不过眼下却是不行,我有要事在身,仍不能返寨。”
伊婷俏皮地挤眉弄眼道:“姐姐的要事可不止一件,若不然,偷空溜几次回去,倒也并非什么难事——对了,姐姐,他可有音讯……唔……”
“就你多嘴!”一浊嗔了一句,连忙伸手贴住了伊婷双唇,却对宿平道,“我两年之前便被派在此处负责收罗官府情报,除了大哥,寨中无人知晓。”又突然想起一事,顿了一顿,问道:“听说你要考禁军?”
此话一出,便连伊婷也静了下来,一起看向少年。
宿平只得点了点头。
一浊柔声道:“你可知咱们三山二岭素来与朝廷势成水火,你若考上了禁军,便很难再回风雷寨了——已想清楚了么?”
伊婷也加了一句:“前段日子,我们也收到了山头的消息,红叶大哥与敢指放心不下,硬要带人前来衡阳救你回去,却被大寨主和法华君劝下了,说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宿平登觉喉咙口一阵酸涩,逼得眼圈一红,猛地张口欲言之后,却又止住不语,默然垂首。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相反却是时常萦绕心头,好几次想要放弃禁军、踏回风雷寨之路,但皆被他屡次否决。家中尚有父母妹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教他们负上“贼亲”之名,只等明年考入禁军,让那张员外家再也不敢心生欺侮,才只正途。而他日渐武射有成,兼之那日龙舟会上禁军大官青睐相邀,更是坚定了他的无穷信心。
“啊呀!都怪姐姐这张嘴,看把小宿平为难的!”一浊见他如此,立刻朝伊婷打了个眼色,也教她不要继续在此处纠缠,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又如何会在那恶徒的家中?”
宿平知她说的“恶徒”是蒙湿诗,当下收拾心神,将那赌档前后发生之事全盘讲了一遍。
伊婷也是蕙质兰心,夸道:“你先前不知情下救了咱们‘南林苑’一场,眼下又做了一回援手他人的好事,若你能将这般正义怜悯之心保持,那以后即便做了军官也是个好官,我们也就放心了。”
一浊点头赞同,又问:“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我出手时,你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