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梨香院,薛姨妈正在和鸳鸯说话,鸳鸯是个“家生子儿”,虽然是贾母的红人,但她自重自爱,从不以此自傲,仗势欺人,因此深得上下各色人等的好感和尊重,须知道大越朝最重视孝道,历来皇帝最看重这个,贾府自然也是如此,贾母乃是上一辈硕果仅存的老人,算是两府最尊贵的人物,服侍贾母高兴,成为了内宅妇人最重要的事情,就连贾珍在东府说一不二,素来是胡闹惯了,可也是为了贾母高兴,也要时常请贾母过去赏玩听戏吃酒,贾母的的喜恶更是直接决定了贾府中人是否炙手可热,邢夫人不受贾母喜欢,故此自然家里人也不太奉承,凤姐得了贾母的喜欢,自然就是人人敬仰,再加上她凭借贾母的宠爱和自己个办差事的手段拿下了理家的权力之后,更是春风得意,就连邢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凤姐之所以得势,首先自然是她很有才干,这个才干不是说她多少饱读诗书,而是手腕手段了得,能够将荣国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点的妥妥当当。但是有才干,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凤姐得了贾母的喜欢,故此在荣国府可以站稳脚跟,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鸳鸯所处的位置,更是比凤姐厉害多些也是寻常,历史上和珅在乾隆退位之后就因为还是乾隆最亲近的人物而简直可以对着嘉庆皇帝发号施令,这就是说明领导者身边人的重要性,甚至比接班人还要厉害些,但是鸳鸯不是这样的人,素来宽厚对待下人,且十分的聪明。
薛蟠见到她长得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看上去清清爽爽,丝毫不觉得十分尊贵逼人的样子。鸳鸯的父母在南京为贾家看房子,哥哥是贾母房里的买办,嫂子是贾母房里管浆洗的头儿。是地地道道的家生丫头,一生下来就是注定要伺候荣国府的主子的。
鸳鸯正站着和薛姨妈说话,见到薛蟠进来,又朝着薛蟠微微一福行礼问好,“薛大爷。”
薛蟠笑道,“鸳鸯姐姐,今日难得来梨香院。”
“给姨太太和薛大爷送些吃食,”鸳鸯落落大方的说道,“老太太说厨房里有新鲜的鹿肉,这个时候,吃一些鹿肉补补阳气,是最好不过的,秋日虽然怕吃了鹿肉上火,故此老太太还特意寻了金丝燕窝来,说这个吃着性子平和,温润身子是极好的,故此拿过来孝敬姨太太。”
薛姨妈显然高兴极了,“老太太素日里头有什么好吃的,都打发人来让我过去,今个还这样特意的送了好东西来,这可怎么说的呢,每日都混吃混喝罢了,今日还拿了这么多来。”
“这可没什么,”鸳鸯笑道,“老太太瞧着东西才请姨太太的,不然也不敢胡乱拿了来。”
薛蟠笑道,“既然是老太太给的,咱们就收下来是了,什么时候太太得了好东西,再给老太太送去也是一样的。”他有些知道贾母为何如此客气,今日这样非节非庆送颇为不菲的东西来,显然是为了感谢薛蟠提携教导宝玉的意思,“鸳鸯姐姐也不必急着回去,喝杯茶坐下来咱们聊聊天是了。”
杨柳拿了一张凳子来,请鸳鸯坐下,鸳鸯告罪了坐下,薛姨妈又问鸳鸯在贾母这里当差多久了,家里头有什么人,如今几岁了这样的话,鸳鸯无一不落落大方的回答了清楚,算起来,也只是比薛蟠大了一岁而已,比凤姐还要小一些,如今就管着贾母屋里头的大小一切事物,也是少年老成的代表了,薛姨妈啧啧称奇了一番,又对着薛蟠笑道,“外头的人都说你办事老成,我倒是觉得你办事妥帖的份上,可不如鸳鸯多了。”
这一节薛蟠倒是承认的,伺候好贾母本来就难,再加上又要处事公正,帮着那些稍微弱小一些的人说说好话,上上下下的人都服气,说起来这的确是薛蟠做不到的,薛蟠当然也喜欢上上下下的人都服气,但如果比起来自己舒坦起来,还是更喜欢自己舒坦,不管人家的议论如何。
鸳鸯笑道,“我那里比得过大爷,只是从小就伺候老太太,故此熟能生巧罢了,说来也奇怪,我和老太太是难得的缘分,也不知道怎么的,老太太一个眼神,说一两句话儿,我就知道她老人家心里头想什么了,就能够提早着预备好。”
薛姨妈叹道,“这大约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了,老太太离了你只怕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你也是个好孩子,一心一意的伺候老太太,什么心思也没有,如此才是最好的。你只管跟着老太太,日后老太太总是要给你一个前程的。”
薛蟠心里头暗暗腹诽这个老妈怎么一说又说到这个事儿上了,丫鬟们所谓的前程,不就是配小厮或者是当姨娘嘛?想来也没别的出路了,鸳鸯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不言语,显然人家也不乐意听这些话,自己这个老妈真是最喜欢念叨的就是这些婚姻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的缘故,特别喜欢过问小辈的这些事儿,鸳鸯不喜欢听,于是薛蟠忙笑道,“妈你不是要去姨妈那里去?这会子时辰不早了,再晚些去,只怕是姨妈要去伺候老太太午饭了。”
鸳鸯顺势就站了起来,“我先回去告诉老太太了。”
薛姨妈又忙叫人拿了碎银子赏了鸳鸯,鸳鸯原本不愿要,只是薛姨妈强赏了,她又吩咐薛蟠,“送你鸳鸯姐姐出去。”
薛蟠送了鸳鸯出去,“老太太倒是不怪我胡乱带着宝玉出去吗?”
“老太太高兴的很呢,说只有你才有法子,让宝玉喜欢出去应酬,”鸳鸯笑道,“故此才叫我送东西来给姨太太,知道薛大爷不缺什么,故此只是孝敬姨太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