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七嘴角抽动了一下,不自觉地抓住了刘白的袖子。
刘白却缓缓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摆放着的果真是一具具尸身,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这一声长叹尤为空旷落寞,听得伶七一惊。
只听刘白的声音有些悲哀:“许兄弟,我想看看他们是何人,这么放在这终究不是归处,要是可以,我们好生安葬了这些人吧。”
伶七拽了拽他:“这洞里无气味,怕是在这许多日子了,你就是想安葬也不知是谁,总不能立个碑写着‘一群人’吧。”
刘白声音有些哽咽:“看穿着应该是一群兵将,他们万里征伐,却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这些人的子孙后代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夜夜惊忧难安。”
伶七听着他的声音,再看看这些人都是身穿军装的兵士,看样子还是当朝的兵甲,点了点头:“空山埋荒骨,马革裹尸还。这些人还不知是哪个香闺女子的梦中人呢。埋了吧,埋了吧。”伶七未待说完,却看八尺的刘白眼含泪水。
她这有点慌了手脚,没想到自己面前的是如此感性的一个男人,赶忙转移话题:“总是要看看他们的身份的,立个碑,让后能寻找,祭拜。”
刘白别过脸擦了擦眼泪,看着伶七关切的眼神,感谢地对她说:“我没事,只是想起了我的父兄。他们都是书生文人,却被强征为兵,至今下落不明。今日我看到此情此景,尤实痛心。”
“太平了这么多年,你不找找?”
“我父留下遗志,天下文人尽归直谏堂所诏,直谏堂被大火烧成了灰,但总有后人在世,他老人家让我等着,若有一天朝天珏面世,我要凭着刘家的地位号召南方仕子为天下文人正名。”
伶七一惊:“我可以询问令尊的名讳么?”
刘白正色道:“陇中名士刘循。我是刘循幼子刘柏。”
竟然是他?伶七这一刻差点哭出来,巍巍直谏堂曾执掌半壁江山,天下仕子文人十之八九出自其中,没成想她和刘白竟然一个沿街要饭被拐卖,一个当街卖货被殴打。
文人都做了体力活。这个世道能好了才怪。
但更让伶七震惊的是,约二十年前,南北有两圣,北为陆横,为北地悍匪,一生劫富济贫,年幼时曾被一落魄书生所救,所以一生敬重文人。只要书生文人有所求,必定仗义相助,被天下寒士所敬仰。但结局不好,没待新皇登基便在自己的承浣山庄殒了命。
而另一位就是面前这个哭花脸的少爷的父亲,刘循。
刘公身居陇中师承直谏堂,刘府乃巨富之家,宾客门客无数,文人豪客络绎不绝,人说富不过三代,他们家却香火鼎盛,一路富了下来。
看来,到刘白这戛然而止了。
但可喜可贺的是,伶七在子夜楼曾特意打听了这两圣的消息。据说,陆横确实不在了,他钟情于一位乡野女子,却不料这女子是一个细作,害了他全家。而刘白这边更邪乎,刘家知道自己会被直谏堂牵连,所以在郭师我去抄家之前散尽家财,但这个事情仿佛还有隐情。
不论如何,伶七总算在多年后找了一个没有骨血关系的亲人,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刘白的头发。
刘白本难过着,突然看到伶七一脸慈爱的抚摸他,心下一毛,岔开话题:“我们先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谁。”说完就想靠前,伶七一边口头应允,一边默默后退。
郁光又不是个能哄孩子睡觉的人,在他有些失眠的夜里,就把孩子们聚集到一起,开始讲鬼故事。看到孩子们吓得瑟瑟发抖,这厮再回去必能睡个好觉。
这时,旁边一个弱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动了必死。”
这声音若有若无,飘若蚊蝇。伶七听完后不动声色向下矮了身子,让自己隐在黑暗里。而刘白上前一步,把她掩在身后。
那个声音继续道:“你们别怕,我也是将死之人,没有力气掩埋我的兄弟们。他们尸身不腐,是因为身中剧毒,所以你们不能碰。”
刘白问道:“你是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怎会如此惨烈?”
那人略略往前爬了爬,借着光亮可以看见他面目青紫,眼睛红肿,身上都是刀伤,不像是暗处爬出来的,倒像是从地狱里挣脱而出的。
伶七此时真的想告诉他,说事情就说事情,爬出来吓人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