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在日头稍亮时就将早朝的龙袍熨好送来,兰煜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起身梳妆,为玄烨布早膳、理朝服。玄烨醒来后气色好了不少,亦不似昨日一般威严肃冷,兰煜打扮得神清气爽,迎上前道:“皇上。”
玄烨微微颔首,见朝服已然准备停当,便展开了双臂,由着兰煜和一众宫人更衣。里头正忙活着,梁九功打外头进来,轻轻打了个千,玄烨轻抬起下巴,道:“一大早也不见你人影,有什么事?”
梁九功回道:“回皇上的话,今儿一大早储秀宫来了人,说敏嫔小主那头......有些不好。”
兰煜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静静听着玄烨道:“敏嫔?有什么不好。”
梁九功低着头,不紧不慢,“来的人是同住在储秀宫的陈答应身边的宫女,说这几天或许时气所致,总听敏嫔身边的人说她身子不好,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严重了起来,想去请太医,可守门的侍卫碍着规矩也不让出去,这才请陈答应派人出来。”他缓了缓,觑了一眼皇帝神色,道,“奴才想着敏嫔小主还在位分上,真要是病得狠了也不好,这才先过去瞧瞧情况,回来好跟皇上回禀。”
玄烨平静道:“都瞧见了什么。”
梁九功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蹙眉道:“万岁爷您当初的意思是禁足思过,除了不准出门,旁的一律不缺。可今天奴才一过去可不要紧,宫里一应用度陈设都还是去岁敏嫔小主禁足前所用,别的不说,光是今天送来的饭食,都已经是馊坏腐烂的,听宫女彩云说自打小主禁足以来奴才们就不甚上心,送来的吃食每每皮糙味苦,小主碍着自己是思过,便也忍气吞声了。不过现下天气愈发热,吃食也放不住,保不齐什么放久了拿给小主,这才让小主吃坏了肚子。”
玄烨听了这话,很是难以置信:“她是禁足,又不是废黜,哪个奴才敢这么怠慢?”
梁九功赶忙道:“奴才也不相信,连忙派人去查,这才查出了这个。”他一甩拂尘,后头便有个小太监拎着个食盒上来,兰煜瞥了一眼那食盒,雕花陈旧,一看便是积年的废旧东西,沟壑处还积了薄灰,梁九功将那食盒打开,道,“这是昨晚送去储秀宫的晚膳,底下人拿来一看,就算是天热东西放不住,坏成这样,也绝不是一天的功夫。”
那食盒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便传了出来,兰煜赶紧拿丝绢掩住口鼻,往里头一看,只看见半只腐烂的烧鹅和一碟青菜,还有那最简陋不过的白米粥上,也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绿色,兰煜直觉得恶心,忙转过身去,捂着嘴去抵挡那来势汹汹的呕意,纤云连忙递上一盏茶水,为兰煜抚着后背。玄烨也看见了那里头的东西,脸色渐渐黑沉,他看兰煜难受,便示意梁九功将那东西拿下。鼻翼间渐次粗重的气息显示着他的意外和不满。
兰煜倒着气,喘息道:“实在是太过分了,敏嫔姐姐好歹是嫔位,这东西便是连宫女也不如的。”
玄烨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中气十足的质问:“叫太医了没有?”
梁九功道:“已经叫了,太医说小主的呕吐腹泻都是因为吃坏了肚子,伤了肠胃,至于这样严重,那便是因为这事定然不止一朝一夕,如此看来小主已经被怠慢了多时。”
玄烨没有说话,兰煜柳眉微蹙,温声道:“皇上,底下的奴才敢放肆,大概是因为他们揣测了圣意......”
玄烨冷冷道:“朕知道。”奴才们为玄烨将朝服换好,便齐刷刷推到了一边,玄烨顺了顺衣袖,问道,“这是御膳房的奴才干得?朕倒想问问他们有几个胆子。”
梁九功摇了摇头,一拍手道:“奴才本也是这么想的,便叫了御膳房的奴才过来对质,谁知道他们一看,说这晚膳是从膳房出来的不假,可这东西是几天前送出去的,也不是拿给敏嫔小主,而是给守门的侍卫。”
兰煜蹙眉,声音里挑起了浮动,“你是说,守门的侍卫把自己的晚膳给了敏嫔?”
梁九功回道:“正是,奴才一听这话便把那俩侍卫叫了来,听他们支支吾吾便更觉得不对,就派了人去搜他们的庑房,这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们昨晚的剩饭,满桌珍馐美味,没一样是他们配吃的,他们一看瞒不住这才招了,合着是他们把敏嫔小主的晚膳和自己的晚膳都扣下,先拿小主的晚膳给自己打足了牙祭,若是想得起来便将另一份给敏嫔小主送去,想不起来,一两天再送也是有的。”
兰煜忿忿道:“敏嫔姐姐估计是身在禁足,不愿意去跟他们分辩,若真是饿得急了,也只能拿那些东西果腹,这才一复一日以致病。奴才们见风使舵是常事,可实在没想到竟猖狂到了这个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