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平宁的行军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惬意的事情,至少对腰上有伤厌倦了长时间骑在马上颠簸的我来说,贯穿整个半岛的罗马大道简直就是中世纪的高速观光公路,虽然已经经过了几百年的风吹日晒和人为破坏,但相对于整个欧洲这个时代没有路的普遍现况,偶尔出现深沟和水坑的大道仍旧称得上是干净平坦,而且全程没有愁死人的收费站,难道不值得我们庆幸吗?
沿途的意大利城市果然如信早早的准备好了降表和供奉,欢呼雀跃着将王师迎进城中高标准款待,如果不是他们在大军离开时也提供一定数量象征意义的仆从军助战,我甚至以为他们是和萨拉森人沆瀣一气的盟友,利用美酒和女人消磨德意志士兵的战斗热情,不过悠闲地旅程和几乎每日都能睡在干爽温暖的天鹅绒大床上,享受口味还算不错的异国食物确实让人对接下来的旅途充满期待,大大小小的城市像是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酥胸半掩倚在门口搔弄手绢招呼客人的姑娘,行军变成了公费旅行。
公元999年4月12日,在经过了一个多月走走停停的漫长行军之后,德意志大军的主力终于出现在萨拉森人的控制区域。一俟马蹄踏上这片貌似与意大利其他地区并无明显不同的土地,全军的防备级别被提高了好几个等级,斥候侦查的人数和频度都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卡林西亚的马扎尔轻骑兵则像归林的鸟儿,瞬间成扇面铺开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让在之前拖沓的行军中被弄得烦躁不安我隐约猜测出了皇帝陛下的本意。很明显的,年轻的皇帝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他给了萨拉森人一个月的时间从各地调兵遣将,劳民伤财的跨海转运大量战备物资,而仅仅需要一场决定性的胜利,这些免费搬运工辛辛苦苦送来的礼物陛下就能全单笑纳,吃得饱饱的。
不过皇帝陛下的胃口似乎大了点,根据斥候从方方面面搜集的情报来看,聚集在雷焦卡拉布利亚及其周边地区的萨拉森军队至少超过了五万人,而且还有许多被圣战旗号召集而至的利比亚佣兵和格林纳达领主武装正焦急的在荒凉的港口等待渡船。虽然这些人头在年轻的皇帝看来不过是让自己的长剑变得更钝一点需要侍从们磨得更久一点而已,但作为他战术的直接执行者,我对整个军队上下弥漫的乐观情绪持保留意见,经验告诉自己过分轻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大军选择了一块开阔的河边平地安营扎寨,卡林西亚公爵忧心忡忡的表示这种地形最容易被神出鬼没善于打伏击的萨拉森人抄了后路,但是皇帝陛下摆摆手否决了他的提议,满不在乎的将自己的营帐扎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也许又是一个示弱于敌的诡计,在玩战术方面,年轻的皇帝有着层出不穷的小聪明,虽然很多老臣担心皇帝的投机取巧会给整个军事行动带来灭顶之灾,以致重蹈自己父亲覆辙,他们还想着回到自己位于乡下的城堡里舒舒服服的安度晚年呢,一生中经历两次这样的失败可不是什么值得向后代夸耀的战绩,保不齐还要将老命丢在异国他乡。
意大利的夜晚似乎降临的格外早,不过在帐篷里换上便装的功夫太阳就已经落山,浑圆的月亮慢慢出现在天边,像张刚出锅的鸡蛋饼。我带着两名侍从在营地里散步,到处都是忙忙碌碌准备晚饭的士兵,他们只在早上出发时吃了点东西,今天的急行军让所有人此刻早就饥肠辘辘,将长矛混乱的插在一起就迫不及待的从后勤官那里领取随军的补给,那些意大利人奉上的美味肉干和珍贵的蜂蜜酒可以随意享用。皇帝陛下在进入战区之后就宣布了全额配给的命令,所以这些士兵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举杯高声称颂皇帝的恩赏,士气保持在很高的水平。
在散步的一路上经常能遇见同样在营帐外面享受露天野趣的贵族们,大家友好的相互致意,他们大部分仍旧衣不解甲的时刻准备着,像是架上足发条的机器,仿佛一按电钮就能瞬间转为战斗状态,这是多年战争浸淫养成的良好习惯。而作为穿越者的我实在忍受不了长时间将自己的身体束缚在狭小又不透风的铁疙瘩里,一有机会一定换上舒适的绒布长袍——这是莱昂纳多在威尼斯定制的高级货,普通的领主贵族根本无缘消受,事实上它的价格也足够令人望而却步的。
在拒绝了好几位热情贵族的喝酒邀请之后,我忙不迭的避开这群酒已微酣的壮汉,他们喝醉之后就拿着长剑舞舞咋咋的习惯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一不小心就可能帮你做个免费颅腔检查。
快走几步离开营帐聚集的区域,外围担任警戒任务的士兵正在忙着将营地边棕榈树的枝桠清理干净以防止它们阻挡了哨兵的视野和弓箭手的射程,再把鹿角和蒺藜按部就班的铺设好,这种用脚就能趟开的小玩意主要作用仅停留在防范野兽上。在看到我经过士兵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行礼,搞得本想微服私访我好不尴尬。
来到一块平坦的台地上站定,我惬意的舒展了下身体,月亮在面前缓缓升起,而背后则是蔚为壮观的燎原灯火,十几万人安营扎寨的场面绝对不亚于每年春运时出站口的人群拥挤,要说萨拉森人没发现德意志的行踪那纯粹是放屁,也许此刻正有无数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窥测着营地里的情况,对于异教徒印象仍旧停留在嗜血丑陋等等负面观念的我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