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骊看完了那封信,不发表言论。
滕紫屹知道他向来善于谋划和猜测人心,于是开门见山问道,“潜公主的这次举动颇有些不太寻常,你如何看?”
盗骊用杯盖敲着杯沿,“硁硁硁”的声音响了几圈,道:“以潜公主的性子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恐怕她不会改变立场。此时,她怕是已经见过程无烟了,也听了程无烟的栽赃。在这个时候她还想私下与我们相见,应该是一种友好的信号。而且,按照潜公主大是大非、爱憎分明的个性,溶公主的性命她或许会算在咱们的身上,但却不足以因为私仇而改变她的政治态度。更重要的是,若是让潇公主的人知道在这个当口潜公主还和咱们私会,那么他们就不敢完全信任潜公主了,至少可以减轻我们的压力。”
滕紫屹犹豫了一下,“万一潜公主此时正在最伤心的时刻,激于义愤和小人挑唆,正在谋划的就是咱们刚刚谋划的那一出,那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盗骊笑道:“滕驸马,你平时的为人实在太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了些。所以你真的不了解善于阴谋诡计之人的想法,若是潜公主想要报仇,她绝不会暗杀。若是已经决定了暗杀,那便必然不会约见再暗杀,这有违她一贯磊落的作风。这个世上,小人会行小人之法,君子会行君子之法。就如滕驸马你每日里想的都是如何富国强民,如何令西凉繁荣安定,所以你的眼光是向前向上的,你根本不会想到要在自己的大臣身边安插眼线,搞密探谍报系统。这一些都是我这种身处阴暗之鼠辈,努力想要爬上地表的人才会偷偷干的。”
滕紫屹意动道,“盗骊,你何必如此说自己?”
盗骊淡淡一笑,“并无所谓,每个人的使命和道路不同而已。”
于是滕紫屹霎时收回了微露同情的目光,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有那样的资格可以同情于他。换做旁人身处他的身份和处境,未必会比他做得更好、更不失本性。滕紫屹自问,他或许都达不到盗骊今时今日的成就。
因为滕紫屹是在坚实的地面上盖高楼,人人都能看到他的成就,他的努力和汗水,他会收获掌心和赞许,他会看的到自己的辛苦结晶。可盗骊却是在随时会坍塌的地表之下建设地下皇宫,不仅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被土埋,更不能在成功之前显露人前,否则功亏一篑。而地下皇宫即便建成,任何一个不可预知的风险,都会让他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到那时他不可能指着坍塌凹陷的一大堆泥土对别人说,这里我曾经建成了一整座的地下皇宫,别人会认为他自己是疯子,连他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是疯子。
这是盗骊的难处。
滕紫屹虽不能感同身受,却可以理解他。于是,淡笑着点点头道,“若是可以让潜公主置身事外,即便是冒险也是值得的。毕竟西凉如她一般的帅才,再无第二人。”
中午时分,程熙揉着自己的肩膀从外面回来,心道做个孝女不容易啊,陪顿饭的功夫,死掉多少脑细胞?好死不死她要表达孝心的对象还是一国之君,那是太亲近不行,太疏远又不行,怀揣着自己穿越身份和送走夜秋池的双重心虚,程熙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一回到家里,一眼就看到了书房里滕紫屹和盗骊二人脑袋挤着脑袋,眼睛看着眼睛,密谋商讨的鬼祟模样,要不是她一个眼神让千山万里闭嘴,她压根就看不到这样基情满满的美好画面啊。
程熙还想躲在角落,多看两眼的呢,结果这两人齐齐侧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也是,她都走到书房门口了,这两人要还没察觉到她的到来,那也不用混了。
程熙嘟着嘴,坍塌着肩膀,整个人垮着地往里走,一到椅子前就毫无形象的瘫在了那儿,不想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