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城外,就像两个世界,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西流关和西流城。
西流关里,今夜注定是活者的悲伤,酒入愁肠愁更愁,对月独酌无相亲;而西流城里,却是彻夜的欢声笑语,没有几个人,会记得西流关战死的大唐男儿。就像没几个人会记得,城外英贤山上,那里曾有一个英贤书院,那里曾有一个大先生,孤身入北莽,一人战一国。
至少今夜,西流城里,没几个人会记得。
城里笑,城外哭,如是而已。
城外英贤山的小道上,一个单薄孤寂的身影正踽踽行来,与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
山道狭窄,霜雪满地,没了大先生的吩咐,没了那个跛脚早起的老人,没了四个少年嬉笑间挥舞扫帚的身影,山道已经彻底被风雪落叶掩覆,甚至已经分不清哪里有路?哪里没路?
但少年的脚步却很稳,每一步都能准确地落在山道的台阶上,每一步都能在崎岖不平的青石台阶上找到相对安稳的落脚点,一步一步,很稳,很缓。
稳,是因为这条山道,这山道上的每一个台阶,少年都太过熟悉;缓,是因为这里承载着太多美好的回忆,有着太多的不舍和眷恋。
曾记得,山畔小路,有儒衫先生,有跛脚大叔,牵着一个小孩,一路行,一路礼乐诗书与春秋;
曾记得,山畔小路,有四个少年,相互嬉闹玩耍,一路行,一路欢声笑语兄弟情;
现如今,往事知多少,一路行,一路孤寂无人伴。
来到山顶时,已是子时,夜色正浓。
山,还是原来的英贤山;但山顶,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被大火焚烧后的英贤书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没了学堂,没了桌椅,没了厨房,没了书楼,只余风雪掩覆下的残垣断壁和若隐若现的焦黑,刺目而狰狞。
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陌生,却又熟悉。
忆往昔,前院朗朗读书声,后院袅袅炊烟白;
院里清茶杏花香,后山书楼雀鸟鸣;
风景如画有人家,山涧笑语青衫新。
然而,现在却是风重雪寒,满山残垣断壁荒凉地。
熟悉的东西已不再,熟悉的人,也不再,弹指间,物是人已非。
少年探出双手,掠过风雪,抚过断壁残垣,拂过记忆深处那曾经的温馨宁静和快乐,现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孤寂。
少年抬头,仿似怕眸中的眼泪掉下来,咧咧嘴,扯出一个酸涩凄苦的笑容:
“先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