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静白,泪意堪收,却再无柔弱态,眼里清秋湛露,却无过多情愫,是稳,是冷。
四周黑压压的,莫说人声,连鸟语虫鸣都寂绝了,冬青这才敢沉声开口:“还好。”
“是还好。”玉容也沉沉接过话。
还好早料到不太平。
前些日顾昭和羞怕了是真,可拿月信体不适,避而不见人,是想着要进京了,那些要害人的必坐不住。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诱敌入之。
突见白衣璀粲,于夜黑林寂处而来,光灿夺目。
顾昭和见着,有些羞,却还是稳声轻道:
“更该与你作谢,是你瞧见了那账房一路随着,又偷摸鬼祟,让我们好防着。”
公子洛无话,闷声踏雪来,直把雪碴子踢得沙响,顾昭和瞧着,不解:
“哪句话又冲犯了你,大晚上赌气?”
公子洛愈行愈近,汹汹地,顾昭和退半步,他便进十步,非逼她依着他。
冬青玉容伸手要拦,嘴里直道:“像什么话。”可哪拦得住,反被他点穴定了身。
他把顾昭和逼上那墙角落里,死贴墙了,方居高临下地俯着瞧。
顾昭和见他凤目冷清,不是寻常慵懒嗔痴,红了耳根,莫名难堪:“作甚么……”她推攘他,推不动,又有些委屈。
“你做什么?”公子洛倒反问她,愈发冲撞:“你做什么哭?!”
顾昭和听他冷言语,晓得他怒,哪想他闹竟是为这事,当下怔道:“你瞧着了?人群乌泱泱地,倒没瞧着你也藏着看。”见他眼神愈发凉了,忙道:
“我不是真哭,假伤心,是权宜呢。”
话罢,内里又有些堵,没骨头,作甚么慌里忙张地与他解释……
“真哭假哭,谁辩得清?!”公子洛瞧着她微红眼,恼气得很:“泪珠子成串洒,不要钱,不稀罕?他们作践你,你还白赔些伤心……”他顿了顿,愈发高声:“你占理的,纵然硬气些,旁人也少不了怜你,非得将可怜样做尽了?将人心赚足了,可是?!”他气不过,愈发话冲:“……你还替他圆话!!”
“你气我!非要与我吵嚷来劲?”顾昭和登时也来气了,牙痒痒地,想咬他,拧他:
“我没着顶天本事,要筹谋后算,自然委屈求全了,我眼泪珠子是不值钱,多少年都是这般忍着让着过来的,若不是瞧着我可怜见,早往旮角偏僻处埋了。”她愈说愈气:“这是我保命的本事,你凭什么说说?!”
“我也不晓得!”公子洛凤目湛清,低低吼:“我瞧见你揉眼落泪,难受!为何会难受?你来说,你来解!”
他愈说愈狂乱,抱了头,俊逸面上又生气又茫然:“我烦心得想把陈国太子,并连上下左右戳死了干净,可想着你定恼我,我又温吞忍着……我肆意惯了,何曾忍过气吞过声,我更加难过,更气,又想杀你算了,你这般烦,这般惹人心闹,杀了你,我自往下处寻乐子,可我刚起这念头,舍不得,更想自个死了算了……”
他扯了她衣袖,孩子似的委屈:“我疯魔了,怪你。”
顾昭和听着,哪还有气,怔怔地凝着他。
她戴惯了假面皮,算计来算计去的,早把真心远丢了,偏是这人,孩子意气地胡搅蛮缠,非将她心掏出来,逼她露真心,露实意。
有人怜她,替她难过,她该开心,大笑三声的。
可她偏心酸了,酸得心揪紧,眼也熬红了,泣不止,哽咽着道:
“这才是真哭了,你个糊涂的,蠢物……怪你,你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