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香自认有几分伶俐,如今却是难应答。
是,这岳国公主有什么过错?
她是个未出门子的女孩儿,便是生在寻常书香门第,也该父母嬷嬷们千娇百宠。
偶尔伤春悲秋,偶尔针线纺织,大了择一良人,便有磕绊,也是家长里短,何须经历这些。
这岳国公主千里迢迢地来了陈国,纵然有些本事,也是委曲求全,无可奈何之举,她未曾害过谁,而如香倒是因她保全了自个儿,怪责,警惕她。
顾昭和的声音愈发轻缓:
“如香夫人,我之所求,不过一席安身之地,安稳度日便极好。”
她清眸泠泠,倒映着如香身影:
“夫人心存善念,我多言这些话,只盼着我不是白费唇舌,多说无益。”
话罢,再不看她,稳步缓行去了。
如香凝着她沉稳身影,怔愣了稍时,向着自个的贴身丫鬟道:
“可怜见的,我一想着她也没作妖害人,竟有些悔了我昨夜里进宫之举。”
丫鬟轻劝道:
“您不也是无可奈何,在其位,谋其事罢了。”
如香想了阵子:
“话虽如此,我请求陛下娘娘小心她时,竟未曾换个位想过,任谁落到她那般艰难险要的地儿,会坐以待毙?非得是个傻子方才罢。”
她秀美一紧:
“我想着是我,竟没有她那般好修养,不仅要自个保全,还要让敌手吃亏方休,如此一比对,真觉我是那坏心眼,苛刻她过分了些,她有什么错?最最无辜的小姑娘。”
丫鬟想了想,清秀的面庞突地多了严凝色:
“这便是您的不是了,她如何没错?生在岳国,又是岳国嫡长公主,这便是她的差错。”
出身哪是由人的?
如何又成了她的差错?
如香不解,回房后,便拉了丫鬟的手道:
“这会子也没得个外人,你也坐下,与我宽解宽解。”
丫鬟依言坐了,轻道:
“这上头的人,既生了征战杀伐的心,往后必定是要寻个好由头,血洗那岳国的,陈岳两国势必有敌对之日,敌人,敌国的公主,谈何无辜?”
丫鬟压低了声音,愈发细细地道:
“您可怜她,可这话断不能再说了,瞧您不顺眼儿的那些个,往后借此说您吃里扒外,您倒是口难辩了,夫人,您太良善,反倒看不透,战场拼杀,多少马革裹尸,冤魂积?谁管顾你是不是吃斋念佛,不过是成王,败寇。”
如香听得心头震动。
终是咬牙,点点头:
“你言之在理,我竟是个糊涂的了。”
她透着窗户纸,朦胧凝着窗外,凝着那被狂风乱晃摧折的枝丫,似瞧见顾昭和往后被欺凌折辱的命数。
“公主,莫怪罪我,我倒是想离这朝堂干净,奈何亡夫遗志,要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往后,只看成王败寇罢。”
如香终是含了一分愧疚,轻道。
她却没瞧见,那疏枝横斜间,有黑影矫捷腾空,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他在房脊连绵,院墙高低上轻点足,很快赶上那鸾轿,他无声打起上绣烟云奇变,有彩凤栖桐,饮泉的华彩斑斓的轿帘子,单膝跪地道:
“公主。”
外头的轿夫虽觉肩头略略重些,只当是行路力竭,并未在意,顾昭和方才颔首轻道:
“玉墨,她怎么说?”
暗卫玉墨拱手回话,将丫头与那如香之谈论,竟一字不离的背述了下来。
顾昭和细听着,面上倒是平静,内心却也起了波澜。
如香,温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