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商帮,时至如今隆庆年间,其实也不过是刚刚形成罢了。
追溯起来,其实可以上溯到当年泛舟五湖的范蠡,也就是民间口口相传的湖畔经商达人陶朱公。
这些身在洞庭湖周围的大商人,联系到一起,窥测市场行情,唯利是图,扬长避短。并没有去争夺属于徽商、晋商掌控的盐业和典当行,反而是经营起自己得天独厚的米粮和丝绸生意。
如果论理来说,孙桥所创办的这个固城商帮,实在是不伦不类。说是商帮,但其实却没有一定的地域影响力,参与的也仅仅是他名义上掌管的六个铺面罢了。而且,所经营的内容,他拟定转行的方向,与洞庭商帮有着很大的重叠部分,因此一经兴起,就遭到了洞庭商帮敏锐的抵制。
不过,孙桥对此浑然不在意。以公平当为基础,首先铺开了票号生意。再以票号对洞庭商帮麾下的老板们展开攻势,力图逐个击破。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撬动了洞庭商帮的根基,让所有人都骇然不已。
而在市面上广泛的流通起一种名为‘汇通票’的东西之后,众人才猛然间意识到,原来固城商帮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攻城略地,占下了东南大部的市场了。而后有人跟风而起,却都因为没有孙桥了解要领,也没有陆准那样全盘的信任和大力的支持,再加上失去了积累信誉、抢夺客户最好的机会而只能甘心附于骥尾,跟在人家身后吃灰。
更为让商人们望尘莫及的是,赚到了钱的固城商帮并未把所有的银子都揣进自己的腰包里,反而很是积极的表现出了儒商的风范。不但是慷慨解囊将破败失修的南都六部衙门修缮了一遍,又出资修葺嘉靖年间南都督学御史耿定向主持修建的书院——清凉山崇正书院。一时间,名噪古都,引起了一片市井好评。
陆准对于花了多少银子依旧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同样也并不清楚确切的数字。听了孙桥的禀报之后,他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这个人实在是很聪明啊!陆准在心中这样想着。
商帮成立之后,第一届理事会的总理事陆准自然安排了孙桥,而孙桥却极懂得投桃报李,冲陆准表忠心。理事会中八个有参与决策权力的理事,其中只有两个是孙桥一手提拔上来的掌柜。而剩下的六个,不知道孙桥是如何说动邵方来掺和一脚的,占去了其中一个席位。阳九本人和他的两个亲信,又占去了三个席位。陆宅的账房先生曹德仲占去一个席位,而最后一个席位,孙桥则绝对出人意料的留给了陆准新纳的妾侍,寒烟。
陆准当然知道,孙桥之所以将寒烟也弄进了理事会,就是做个样子。既不用去开会,也不需要真的表决什么,需要给出意见的时候,自然有陆准这个当家人代劳了。
一共七个席位,表决如果按照少数服从多数,那孙桥都无疑是吃亏的。更何况,陆准这个幕后老板还有最终的决策权和一票否决,甚至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将孙桥拿下的权力。
可以这么说,这样做,对于孙桥而言,才是最为理智的决策。
因为这样一来,陆准就是想要信不过他都不可能了。毕竟陆准一直以来都起码在表面上都表现出一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样子,对于自己的下属,从未苛待过。且越是像反孙桥这样的,陆准就只能越是表现出信任来,而绝对不可能再刻意的去制约他。
孙桥这一举动,直接让冯谦完全失去了插手商帮的可能。即便他想要插手,陆准也不会同意。那么这么一来,孙桥直接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海上贸易的事情,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觉得风险太大的冯谦排除在外,直接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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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书房,心存不甘的冯谦在反应过来之后,脸色自然的不太好看。
陆准摆手赶开执壶的寒烟,亲手给他倒上茶,对他笑着安抚道:“你啊,就是疑心太重。依我看,孙桥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
“你觉得信得过就好。”冯谦端起茶杯喝茶,语气并不那么和善,“对了,我还想问你。崇正书院你给修葺了一番,还聘请了几个大儒之后,就没有再过问过,你就不怕你的地里头长出别人的庄稼?”
“怕什么?”陆准状似不解,“我可不仅仅就是把书院重新修了一遍,再雇几个先生那么简单。书院所有学生都是免费就读的,不仅如此,每日的吃喝要不要钱?书本笔墨要不要钱?点灯熬蜡的要不要钱?在公平当典当才华的那些人,都让他们去了崇正书院,一边读书,一边做一些‘清晨即起,洒扫庭除’之类的事情。另外,进京赶考要不要花银子?京城一到会考的时候,客栈那么贵,要不要花钱给他们弄房子住?供他们吃喝?万一要是考上了,要不要掏银子帮他们谋个好前程?官场上风高浪大,遇到什么事情,要不要帮他们找人通门路,守望相助?这么一来,等到他们出人头地的时候,该不该帮固城商帮一把啊?我倒不需要他们记着我!他们只要知道该回报的是固城商帮,足矣。至于我,低调,还是低调些好。最近风声紧,好像要打仗了。我虽然不怕什么,但以我的这点儿能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上了战场还不是只有给人家添乱的份儿?还是别让谁都注意到我的好!”
听了陆准的话,冯谦不得不佩服孙桥。他知道,陆准的这些观念都是从孙桥那里来的。对于这种商人的思维,也的确是孙桥更为擅长一些。
想了想,他调开了话题,“那京卫武学你怎么想的?我可是听说,那里整天出伤员,三百多个学员,没几个身上不带着伤的。你就不怕真的搞出什么事情来,没法交代?”
“武官嘛,身上带上有什么好怕的?”陆准不以为意,“再说了,没点儿血性怎么行?男孩子嘛,平平淡淡的不是福气!反正不会搞死了,搞残了。放心吧!翟化心里头有数!他练兵练了这么多年,一群孩子还能管不了了?有这个道理吗?”
陆准的歪理多得是,冯谦摇摇头,觉得自己说不过他。低头正想着事情的时候,却突然抬头,看到了一直站在陆准背后,自被陆准半路截走了茶壶之后,便用一双嫩手在陆准肩头轻轻按揉的寒烟,心中不禁升起一些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