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吗?必然是了!
高拱如今其实并未离开京城,哪怕是他的党羽统统都被上一次京察给扫荡了个一干二净,他自己树倒猢狲散,门可罗雀。但他依旧抱着可以东山再起的心思,甚至都出了京城,又绕了回来,赖在宅子里迟迟不走。。还曾多次联络过陆准,希望陆准可以为他在陛下跟前说话,希望可以获得一次机会。
这刺客的事情,显然就是一个针对高拱的阴谋!
高拱赖在京城不走,宫中的皇帝是不知道的。因为没人敢轻易提起高拱,生怕他真的会死灰复燃,人人都在等一个机会。也就是现在!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冯保的意思,就是内阁元辅的意思,陆准如果答应下来,就将彻底迈入对方的阵营,亲手将高拱东山再起的希望浇灭。那样的话,他前一段时间搞的拉拢对方党羽的小动作,也许就会遭遇到波折。但如果陆准不答应,冯保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刺客是怎么突破外围重重禁军,直入内廷的?是他陆准放了水吗?
“双林先生。”陆准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温和,看上去也不再是傻傻的了,他看着冯保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您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所以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陆准这辈子,别的或许不行,但唯有一副牙口最好,吃软,也吃硬,但偏偏就是不吃瘪!您威胁我啊?得拿出点儿真东西来!”
“陆准,你这是什么意思?”冯保登时变了脸色。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陆准此时已经走出几步,又转回头来说道,“我府上的清客常常跟我讲,凡事留一线,不要做绝了。今日这句话,我送给双林先生您!高老先生已无回天之力,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冯保看着陆准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更是翻江倒海的折腾。恐怕无论是他,亦或是张居正,在忙着收拢朝臣的时候,都万万没有想到,陆准竟然有违背他们二人意思的胆量。
但细想起来,他们一时间却真的拿陆准没有什么好办法。陆准的伯爵虽然得来不硬,却是先皇给的。他是当初的顾命大臣,是陛下倚如心腹的武官,是朝中勋贵的核心人物,更是这宫内禁军及京营十二万大军的实际掌控者。当然,如果说这些都不重要的话,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大概就是陆准是个疯子,是个疯起来可以什么都不顾的疯子。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谋乱弑君他固然不会,也没有人敢跟着他干,但清君侧这三个字,在他眼中却不过是一场赌上脑袋的豪赌罢了。把他逼急了,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他也早就说过,他是瓦罐,不怕碰碎了瓷器,反正他碎了也不可惜。
那么,为了一个已经致仕的高拱,惹急陆准,值得吗?
冯保认为绝不值得!但陆准这样的表现,却让他打心眼儿里看不惯,总要给他些教训才是的!
由于陆准留下的话太过惹人思量,当冯保匆匆追上陆准的时候,他已经领了旨意,召集群臣,公开审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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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图穷匕首见,陆准生生要把这件其实很简单的事情闹大。冯保十分不满,但朝中有些大臣却对陆准的做法大为称赞。究其原因,其实不过是认为高拱此时已经是一滩烂泥了,穷追不舍,还要追上去踩两脚,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妥,令人不齿,也让人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张居正纠结此事,恼火陆准横生枝节,但紧接着,吏部尚书杨博、左都御史葛守礼登门拜访,便让他不得不在表面上改变了立场。葛守礼是清流领袖,杨博则是朝中山西派的魁首,朝廷到底还不是他张居正的一言堂,他还没有那么如日中天的大权在握,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们的默许与支持。
于是,当召集了大臣们,在御前仔细审问的时候,张居正始终保持了沉默,只看着陆准在朝臣们面前上蹿下跳。
“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遍!”
“小人……小人王章龙……”
“王章龙?”陆准一瞪眼,“你个匹夫也配叫龙吗?”
“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王章龙本就没有见过大世面,面见御驾,又有这么多大臣已经让他很是害怕了,陆准身上杀气腾腾的逼问他,更是让他一时间慌了神儿。
陆准冷哼了一声,继续瞪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进宫谋刺?”
“小人……小人是……”王章龙悄悄地远远看了眼冯保,由于离得太远,他又不敢细看,故而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心中一时间更慌了,“小人是京城……”
“胡说八道!”陆准骂道,“你一口吴语腔调,以为本官听不出来吗?”
“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是……浙江人,是浙江人!小的早年曾跟着戚大帅当兵,后来……后来流落到京城……”
“这么说,你还是个逃兵?罪不容恕!”陆准的眼睛瞪得血红,身上的杀气愈发浓重,“你既然在戚大人军中当过兵,就该明白忠孝节义!怎么能做出此等刺王杀驾的事情来!说!是何人指使你的?”
“是……是……”王章龙紧张极了,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他到底还是记得冯保许诺给他的事情,此时兀自不肯改口的胡说八道,“小人是受了高阁老的指使,小人实在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求大人明察啊!”
陆准眼中的血色慢慢退去,他疑惑地看了看王章龙,问道:“是高老先生亲自对你吩咐的嘛?”
“不是!”王章龙回答道,“是他府上的家人!”
“家人?哪一个?”陆准追问。
“这……小人不知……”王章龙回答道,“小人并不清楚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高阁老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