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夜色中,巷道里一片安静,对面的屋脊上伸出一截拱翘的檐角,蔚蓝目光专注的看着对面,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她却能感觉对面的人目光灼灼,极具穿透性。
姜衍亦是目不转睛,此时此刻,这种对视反倒是像不服输的博弈,似乎谁先收回视线,谁就输了一筹。
齐休没有等到姜衍的回答,静默中,又执拗的扯了扯姜衍的一角。
姜衍无奈扶额,同样用密音入耳淡淡回他:“自然是发现了,你家主母是少有的聪明人。”
齐休闻言愣了愣,犹豫道:“那怎么办?主子,要不要咱们下去?”
“不着急。”姜衍说罢,笑着将视线移向依稀亮着灯火的后宅,难道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想要灭了罗穆尔?也不知道罗穆尔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蔚蓝甫一到达安平镇就要折回来杀人,且是亲自动手,难道与蔚池的失踪有直接关系?
姜衍想着扬了扬眉,可惜他与齐休只有两人,根本就分身乏术,而蔚蓝的人,加上她自己,一共分成了四拨前往城中各处,其它三路,他并不清楚具体去向,也不清楚蔚蓝的用意,但罗穆尔的府邸,却是有好戏看了。
既然蔚池能允许她来冒险,他也想看看蔚蓝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蔚蓝感觉到对面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身形飞快从原地闪开,直接站到了院墙外的墙根下,白贝与听涛听雨见状紧跟而上。
不过几息的功夫,姜衍回头就察觉到人不见了,他笑了笑,身形快速的从屋脊上飞身而下,落在罗府前院,又悄无声息的干掉前院守卫,直接进了罗穆尔的书房。
片刻后,胡良与白条从院墙上跃下,二人四下望了望,直奔蔚蓝身边,白条道:“主子,罗穆尔并未在府中。属下抓了名外院一名老仆询问,说是罗穆尔去燕春楼了。”
秦风说罗穆尔不在燕春楼,这消息不可能出错,蔚蓝想了想,将视线移向胡良,问道:“可还知道罗穆尔有别的去处?”总不会是去了军中,若是如此,蔚十七那边的压力就会增大。
胡良抿了抿唇,斟酌道:“属下隐约听过些传闻,据说罗穆尔在城北的榆林巷有处宅子,里面安置了名外室。”胡良并不知这消息是否作准,他说罢小心看了蔚蓝一眼,心中暗忖,也不知小主子知不知道外室的意思?
蔚蓝闻言挑了挑眉,又抬眼看了下屋顶,道:“那咱们去榆林巷吧。”
白条与胡良对视一眼,索性现在距离子时四刻还有近两个时辰,他们多的是时间,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胡良压低了声音,道:“小主子跟属下来。”
他说罢身形向前,引着几人疾步往巷子深处而去,蔚蓝行至巷子拐角处脚步微顿,又朝身后看了眼,见空气中没有丝毫异动,转身便快速跟上。
榆林巷距离罗穆尔的府邸并不算远,六人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到达,但榆林巷争片区域巷陌交错,其中小道无数,胡良之前也不曾来过,他在巷道入口处驻足,回身对蔚蓝道:“小主子,具体是那一家,咱们还得找。”
蔚蓝颔首,察觉到身后仍是无人,不由得微微皱眉,顿了顿道:“咱们分开行动,这宅子既是罗穆尔在外置办的,想必守卫不严,找到人就发信号。”再说,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白条自然清楚这点,附近的宅子规模不大,显然居住的都是平民商贾,地形虽交错复杂,但于他们来说却是有利有弊,他看了眼蔚蓝,低声道:“主子,让白贝跟着您。”
蔚蓝的身手他心中有数,但毕竟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蔚蓝点头,胡良左右看了看,见四人都没意见,他也就没有意见,毕竟蔚蓝自进城后,已经奔波近个把时辰,眼下仍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显见体力不错,若是身手不行,白条几人断然不会答应。
蔚蓝抬了抬手,四人快速在巷道中散开,她自己则领着白贝快速穿到对面,目标明确的朝着一处围墙较高的庭院疾步而去。
白贝紧跟在蔚蓝身后,见此抿了抿唇,看主子的样子,分明就是心中有数,却不知何故要将几人分开,她看着蔚蓝的背影,目光中露出深深的狐疑,却是什么也没说。
半柱香后,蔚蓝在距离这所宅子不远的侧巷停下,招招手,让白贝靠近几分,道:“你暂时与我分开,咱们身后还跟着两人,人多了他们不会露面,你见情况不对再出来。”
方才胡良与白条一出现,身后的视线就彻底消失,若屋脊之上的人当真是姜衍,那他此行应当是秘密行事,既然是秘密行事,就必然不会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方才他跟了一路,始终不曾露面,想必是有所顾虑。
白贝闻言愣了愣,这才明白蔚蓝的意思,她为难道:“主子,对方来路不明,属下不能将您单独置于险境。”
“放心吧,打不过我真的会跑,你也不愿意咱们身后一直跟着两条尾巴吧?是骡子是马,总得牵出来遛遛。”嗯,还有个假设,若对方不是姜衍,亦或是她的感知出错,那就更应该及时把人揪出来,放任人在暗中跟随,又不知是敌是友,这感觉怎么想怎么不爽。
白贝显然也知道这点,见蔚蓝坚持,她皱着眉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主子小心些。”白贝说着看了蔚蓝的面色,黑暗中只看到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她抿了抿唇,无奈的往左侧的小巷绕过去。
蔚蓝等白贝走后,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又观察了下地势,这才往之前认定的方向走。所谓置办外室,也是个极有风险的事情,蔚蓝并不了解大夏的风俗国情及礼教,但既然罗穆尔只能悄悄摸摸行事,显然对这事极为忌惮。
这附近的住所一看都是小富之家,罗穆尔将宅子安置在此处,求的便是大隐隐于室的便利,但说到底,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又如何能真的对宅子毫无要求,是以,在外观和防守上,必然会下一番功夫,至少在院墙上,总会比别家略高吧。
夜色深深,周遭一点声音也无,蔚蓝悄无声息的前行,生怕惊动了各家各户豢养的犬只。与高门大户不同,高门大户里需要防范的是侍卫,而平民之家,需要防范的则是人类的好朋友了,这点古今通用,她初入部队时,就在这点上狠狠栽了个跟头。
姜衍与齐休此时已经追上来,二人敛尽了气息。
见蔚蓝小巧的身影,敏捷的穿梭在黑暗中,且随时都保持着防备攻击的姿势,姜衍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蔚蓝有些身手,可这身手之前尚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此时看蔚蓝的样子,分明就不仅仅是有些身手那么简单,这样的熟练的提防姿态,是常年游走在危险中,需要靠经验来累积的。
可蔚蓝前面的十一年,一直都生活在上京城,据他虽所知,有雷雨薇在,在蔚池遇袭之前,蔚蓝一直都生活得比较安稳,雷雨薇对蔚蓝的培养,也是按照普通高门闺秀的标准来的,而蔚蓝本人,只是个单纯娇憨的内宅闺秀。
姜衍思忖的瞬间,蔚蓝已经蓦然停下步伐,她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倏而扭头,目光直直的朝身后看去,这方向正是姜衍主仆藏身的地点。
姜衍抿了抿唇,想到她特地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也不知该说她是过度自信好,还是说她胆气过人,就凭她的身手,若真遇到杀人不眨眼的,又岂容她呼救,有丝毫转圜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