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将人监视起来与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完全是两回事。
再有一个,麻城的百姓虽在战前转移了部分,却仍有不少留在城中,城外喊杀声震天,城中百姓不可能没受到惊吓。尽管周旺财已经征用了不少民房安置伤兵,但诸如安抚百姓,维持城中秩序这类的事情,却还需得兰富强亲自出面才更为妥帖。
因着前往菊山县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姜衍原是想将鸣涧留下来给蔚蓝帮忙的,却是被蔚蓝拒绝了,“鸣潭受伤,鸣雨不在,若是将鸣涧留下,你身边便只鸣溪和粟米得用,韩栋至今尚无消息,想必尹卓那边并不乐观。
再则,尹卓并不是个没成算的人,他既敢将真信田冲几人调开,身边人手就算不是十分充足,却也不会短了。真信田冲几人原就是冲着你来的,眼下虽是跑了,却说不准什么时候再杀个回马枪,你身边多个人也多分安稳。
我这边倒是不用担心,几道城门均已关闭,除了蔚家军与牯牛山的人手,闲杂人没事绝不会在街上乱窜,想要发现不妥加以防范并不为难,且我身边有郧阳听涛与蓝二等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说到这她顿了顿,笑着往院子西北角方向看了一眼,“更何况,咱们暗中还有几个帮手。”这帮手,说的自然是夜痕几人。
别看夜痕几人下来帮忙的时候义无反顾,身手也着实不错,看起来十足胆儿肥,但等真信田冲几人一逃,几人顿时就跑了个没影。蔚蓝估摸着,几人应该还在附近才对,不过是不想曝露自己的身份,这才会犹犹豫豫躲了起来。
姜衍虽对几人身份好奇,也还有所防备,但最基本的好意和恶意却不难分辨。又思及几人先前一直不曾露面,就连他都瞒得严严实实,便是强行捉了人问,估计也没什么结果。
且看蔚蓝的样子,分明就是知情。当下不由的笑了笑,“既是如此,那你小心着些。”说罢,又将代表身份的盘龙玉佩解下来递给她,“兰富强若有不妥,不必客气,只管处置了便是。”
蔚蓝虽有郡主名头,身后又有蔚家军支撑,实际上身份不比他低,但无论是郡主的封号还是蔚家军的名头,若兰富强有什么不妥,她想处置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原本想让鸣涧留下也是为了这茬,如今见蔚蓝拒绝,便索性将自己的玉佩留下。
蔚蓝聪慧,姜衍倒也不用担心她会处理不来。蔚蓝自然不会客气,顺势便接了过来,又叮嘱了几句,亲自将人送出大门,这才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因着姜澄受伤,姜衍并未连同姜澄一起带走,蔚蓝干脆让人将他送到西北商行,至于为什么不送到郡守府衙,盖因姜澄在上京城失踪,眼下在西海郡,身份尚且不曾过了明路。
实则姜澄伤得并不算重,不过是以往养尊处优惯了,手臂和双腿被豁了几道口子,失血过多后一时间有些虚弱。对于蔚蓝的安排,姜澄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等姜衍几人一走,蔚蓝立即就带着剩下的人往郡守府衙而去。战事暂且告一段落,兰富强早料到蔚家军或是姜衍会抽空前来。但他看到蔚蓝,仍是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蔚蓝不过尚未出阁的黄毛丫头,既然姜衍已经到了麻城,再怎么说都应该是姜衍出面才对,却不想来的并非姜衍。但想想蔚蓝的身份,再想想尹卓遁逃的方向,不过须臾,他便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的将蔚蓝迎了进去。
郡守府衙与寻常府衙一般无二,统共四进,前面两进用于办公,后两进便是后院。兰富强膝下子嗣不丰,统共只有一儿一女,长女兰玉宝嫁与孔继儒为妻,儿子前几年考了功名外放,如今并不在麻城,是以,兰富强与兰夫人王氏一直住在府衙后院。
前些日子兰夫人王氏回了娘家,郡守府后院就显得格外冷清。
兰富强亲自将蔚蓝主仆几人迎到客院安置,待得几人在花厅坐定,蔚蓝主动问起城中安排,兰富强闻言干笑了几声,装模作样抹了把额角的细汗,垂眸拱手道:“郡主所言极是,下官已经着人去办,只麻城安稳多年,如今乍一遇到战事,一时间难免手忙脚乱,这才会看起来杂乱了些。”
“兰郡守果然已经着人去办?”从姜衍的别院到郡守府衙不过两三刻钟距离,蔚蓝是骑马过来的,路上一直留心查看,发现确实如兰富强所说,已经有府兵出面安抚百姓,只不过,这安抚的态度委实算不得好,安抚的结果也有待商榷。
兰富强这话说的很有意思,一方面说麻城安稳多年,如今是乍然遇到战事,就好像他事先半点都不知情,有多意外似的。
言语间更是暗指,麻城会受到战火波及,与蔚家军脱不开关系。又说正是因为久不逢战事,他处理起来才会手忙脚乱,若蔚蓝真是个脸皮薄又不谙世事的,且是有心找兰富强的麻烦,听到这话还不被直接噎住,便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可蔚蓝是脸皮薄的吗?脸皮薄的人还怎么混,她身上并无世家贵女的矜持内敛,也不会遵循三从四德讲究德言容功,还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便是她与上京城中的长舌妇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可兰富强已经主动递了话头,她想刺上兰富强几句还不轻而易举?
蔚蓝只做不知,也不生气,甚至态度比先前更好,听罢点了点头,笑眯眯放下手中的茶杯,“兰郡守所言不错,可谁让启泰幅员辽阔土地富庶呢,会被那些个吃不饱饭野心勃勃的小人觊觎也就在所难免。就不说大夏了,只怕北戎也是虎视眈眈。
这些个人啊,也不是吃不起饭揭不开锅,可非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不但行龌蹉之事野心不死,还一个劲上蹿下跳的,兰郡守你说说看,这些人该死还是不该死?”
说到这蔚蓝像模像样的朝北方向拱了拱手,继续道:“好在陛下英明,我启泰素来安稳。可饶是如此,这些宵小仍不死心。眼下这出,不过是被宵小佞贼所累。兰郡守在西海郡多年,对边境之事素有了解,便是本郡主不说,你也明白,这些宵小又什么时候消停过了?
不过是暗中行事,逮着机会就凑上来,便是没有机会,这些佞贼宵小也会主动创造机会,但凡闻到半点血腥味也能跳出来吸个半饱,甚至吸个半饱还不满足。本郡主就觉得怪了,这些佞贼又哪来的自信,能直接将启泰瓜分干净了?
不过是我爹受伤后一直留在上京城,打量我蔚家军中无人罢了。蔚家军守卫边疆多年,若有安稳日子可过,谁会愿意兴兵?眼下大夏人打上门来没办法罢了,总不能后院已经遭贼,咱们还若无其事毫无作为不是?
不过,兰郡守也不必担心,蔚家军自启泰建国起便有了,倘没几分真本事,又如何能延续至今?如今我爹虽是不能领兵,可自我爹以下,蔚家军的儿郎哪个不是骁勇善战,且蔚家军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护卫百姓,相信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本郡主还等着直接将这些佞贼直接给拍死呢。”
蔚蓝这话跟连珠炮似的,最后一句说的云淡风轻,却是让人胆战心惊。她说完摇了摇头,又端起茶来轻啜了口,虽是卧蚕眉微微蹙起,看起来有些发愁,唇角却是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