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秦宁馥,顿了顿道:“你既是什么也不知道,又何必紧张?总归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会比眼下的境况更坏。”
话虽是这么说,但即便是最坏的结果,秦宁馨也想过得更好,又更何况,她对秦家大房与姜泽皆是有怨,思及姜泽派人辱她清白的事情,秦宁馨暗暗握了握拳,一时间心思浮动。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秦宁馥之所以会这样说,不过是不想徒生事端;关键时候总要团结一心才好,无论秦家大房与二房之间有多少龃龉嫌隙,总归是秦家的事情,断没有尹卓一个外人随意挑拨插手的道理。
只可惜,这个道理秦宁馨懂,却不愿意遵守。她心中思量了一番,复又抬头看向尹卓,眼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期盼。这动作已经晕死过去的秦老太君不曾看到,黑暗中,目力不够好的秦宁馥与秦宁馧也没看到,但尹卓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将秦三小姐带过来。”他笑着看了秦宁馥一眼,似乎在笑她天真,又似乎在笑她愚蠢,话落,干脆使了个眼色让人将秦宁馥秦宁馧的嘴堵了。
眼看尹卓转身就往旁边的树林走去,秦宁馨同样被人提溜过去,秦宁馥几乎气得吐血,却奈何没有半点阻止的可能。
此时,秦纶带领的人已经风风火火赶到,山谷下俨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对面的半山上,白浪收到白鲲白珊的消息,不由轻声嘀咕道:“岛主,秦家与那木达并尹卓的人已经基本到齐了,秦羡渊距离咱们只十来里地,咱们什么时候出手?您说秦羡渊会不会沉不住气,干脆冲杀过来?”
雷文瑾斜睨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当秦羡渊是蠢物?他既然一早便决定不现身,收到真信田冲的消息后,自然更加不会现身。就算是会现身,也会留待绩溪郡。”
“那尹卓岂不是蠢了?”白浪眨了眨眼,踮着脚尖往山下看,“依属下看,尹卓的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统共才百十来人,怎么还不跑路?”
这也是雷文瑾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闻言摆了摆手,“动手吧。”甭管尹卓什么目的,什么盘算,在形势暂时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他都不打算留手。
此时,真信田冲与秦羡渊也正在交涉。对于真信田冲的到来,秦羡渊很是意外,但说到底,又全在情理之中。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秦羡渊脸色铁青道:“所以,真信君是来游说在下的?”
真信田冲面色不动,“秦家主可以这样认为。”
“呵呵呵,真信君就不怕尹卓卸磨杀驴?”秦羡渊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尹卓是个什么德行,通过这次北伐,真信田冲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他闻言不由心下一堵,辩道:“秦家主说的固然有理,可有道是各为其主,做人总归是要讲诚信的,失信在先的是秦家主,这也就怪不得将军了……”
“怎么,真信君这是在质疑我秦某人的品德?秦某人与真信家族合作多年,有何尝有过失信于人的时候?”
秦羡渊抬手打断他,面若寒霜道:“尹卓是什么人真信君不会不清楚,您是有抱负的人,身后同样站着诺大的家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不智还飞蛾扑火,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真信君觉得我蠢吗?”
“我秦羡渊掌秦家多年,自小便在商场上打滚,想不到此番却是看走了眼。”言及此,秦羡渊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恨声道:“北伐不是小事,尹卓一意孤行也就罢了,这毕竟是两相便宜之事,尹卓有多少能耐,真信君不会不清楚,可你看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尹卓是不是故意的,若非如此,依照他那木雄唯一弟子与大夏国骠骑将军的身份,又何至于一败涂地?这北伐之事,并非尹卓一个人的事情,可他却率先不顾同盟之义,我秦家再如何,也不过一介商贾,且大夏与启泰本就水火不容,如此,我又怎能冒险出手?”
说穿了,秦羡渊之所以没按照原计划于尹卓对蔚家军进行夹击,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尹卓的行为有些诡异,一路上几乎都在损兵折将,让秦羡渊看不到半点希望。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眼下虽然鹿城与西海郡都在交战,可两地交战的意义和目的截然不同。
也因此,明知是一败涂地的事情,秦羡渊怎么敢贸然出手!
真信田冲闻言默了默,尹卓连番失利,他未必就没觉得反常,只尹卓对他还有所保留,他思来想去也没勘破其中深意,也不清楚尹卓是不是还留了后手,亦或者,这根本就是他故意为之,而他如此行事的原因,是因为吃败仗比打胜仗,有更多的利益可图。
不过……他抬眸看了眼秦羡渊,又往四周扫视了一眼,皱眉道:“秦家主说的固然有理,但再如何,也不能改变秦家主食言而肥这个事实。”这是真信田冲的底线。
如果说尹卓的心狠手辣和凉薄让真信田冲觉得心寒忌惮,那秦羡渊的言而无信,就让真信田冲觉得鄙夷。这无关利益轻重,盖因根植在倭国人骨子里的信仰。
你可以庸庸无为,可以愚钝不堪,可以荒淫无道、可以自私自利、可以奸猾卑鄙、甚至你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刻薄寡恩;但你唯一不能丢失的,是你的信誉。也因此,真信田冲眼看着尹卓不断抛弃自己的将士,最终站在进退维谷的境地,却始终不曾背弃与尹卓之间的盟约。
秦羡渊闻言冷笑了声,“真信君果真是讲信誉之人,但这信誉,又能为你带来什么?倘此番秦某人按计划出兵,又能得到什么?秦某人是生意人,生意场上凡事讲究利益,只有利益,才是生意人应该追求的。”
说着他冷冷拂袖,面向周遭的兵丁道:“我秦家在绩溪郡多年,不说是积善之家,却也从不是狼心狗肺之辈,谁的命不是命,明知送死,秦某人为何要带着秦家儿郎去送死?”
围绕在秦羡渊身边的十几人全都是心腹,闻言心下不由大为感动,当即便齐齐出声道:“家主仁厚,属下等唯家主马首是瞻!”
真信田冲见状抬了抬眉,似是对秦羡渊不遗余力的收买人心觉得有些讶异。但他还不曾说话,秦羡渊已经摆了摆手,话锋一转,又面向真信田冲幽幽道:“真信君觉得秦某人不讲信誉,尹卓又何尝与秦某人讲信誉了?”
“说到底,秦某人不曾出手,是觉得骠骑营的形势不好,不想徒增伤亡,并不代表秦某人就已经背弃了他,倘他尹卓不曾以家祖母与小女要挟,秦某人如何会为图自保与他反目?”
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真信田冲不得不感叹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无法反驳,遂免为其难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拢紧眉头道:“那么,秦家主的决定是?”
“真信君不必再劝了。”秦羡渊垂眸敛去眼中的异色,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道:“大丈夫行事,祸不及家小,尹卓此举不但触怒了我的底线,也是陷整个秦家于绝境……”他说着摇了摇头,面有悲戚道:“真信君与秦某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是清楚,我秦家根基全都在西海郡。”
这是不争的事实,真信田冲闻言点了点头。
“那么,真信君也当清楚,尹卓此举,会给秦家带来怎样的灾祸。”
真信田冲之前还真没细想过,闻言不由得在心里忖度了一番,“秦家与尹卓联姻之后,便是迁到大夏,仍是一方巨富,有原先的人脉与在下,并不会对秦家的生意产生多少影响。再则,秦家根深叶茂,秦家主不早就厌烦了家族么,迁到大夏,正好可以将这块腐肉挖去,如此岂不正好?非但如此,大夏往西还有众多部落,依照秦家主的才干,再加上尹卓的人脉,不用说,秦家也能更上层楼。”
此时的倭国正处于政权交替军阀割据的关键时期,能保住家族的势力就是大善,真信田冲不了解中原人对家族与故土的执着,自然也就不能理解秦羡渊的坚持,“能兵不血刃的成就好事,在下以为,秦家主此举委实失策了。”
秦羡渊闻言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榔头,但他不能,他不是真信田冲的对手,再则,他与尹卓的关系已经走入死胡同,为今之计……
山谷中的打杀声还在继续,秦羡渊强忍下心中的焦急,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摆手道:“真信君此言差矣。”他认真看了真信田冲一眼,直言道:“尹卓派真信君前来的目的,秦某人已然知晓,也清楚真信君是一片好意,但你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真信田冲皱了皱眉,心头倒是说不上更看重尹卓几分,还是更加看重秦羡渊。事实上,秦羡渊的海贸生意,他能从中获取不少利益,因此,他并不想将秦羡渊得罪死了,但同样的,他也不想将尹卓得罪死了——尹卓的身份背景明显优于秦羡渊,他并不清楚尹卓还有什么后手,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在他看来,尹卓并不是脑子一热,就会做事不管不顾的,于是耐着性子道:“愿闻其详。”
还愿闻其详就好,再加上前面的铺垫,秦羡渊心中已经多了几分把握,他极力忽略不远处的厮杀声与马蹄声,望向漆黑的夜空轻叹道:“真信君许是不知,对大陆人来说,尤其是中原人,家族是每个人赖以生存的根本,无论这人有多大的能赖,家族都是不能背弃的。背弃家族的人,只会遭到天下人唾弃,便是有再大的成就,也将是毕生污点,这个污点会记录在家族传承之中一直沿袭下去,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他说罢转身看向真信田冲,面上带着愤色,“秦某人之前不出手乃是无奈之举,可就因这无奈之举,尹卓却是要陷秦家满门于万劫不复,想让秦某人做通敌叛国的罪人,简直其心可诛!此番之后,秦家背着这个污名,走到哪里都会人人喊打,秦某人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便是不说这个,姜泽,姜衍、镇国将军府,这些人哪个是好惹的?别说去大夏发展了,只怕秦某人还来不及在大夏扎稳脚跟,就会死于非命。尹卓此番对秦家出手的目的,真信君心中定然有数,谁又能保证,尹卓在达成所愿后,还会一直护着秦家?”
“退一万步说,就算尹卓愿意护着秦家,但他能护到几时?”秦羡渊脑子灵活,对大夏皇室的了解远不是真信田冲能及,他说到这连声音中都冒着寒气,也不介意在真信田冲面前露底了,“秦某人之前也说了,个人与家族之间关系紧密,背弃家族的人,永远都难以得到好名声。秦家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去大夏发展,又能落得了什么好?”
他缓缓踱行了几步,低声哀叹道:“真信君是做大事的人,你既决心到中原发展,那便定然对四国有所了解。大夏与启泰乃是死仇,依照秦家的势头,在启泰尚且受到多方觊觎,被排挤打压,若是去了大夏,焉知不会重蹈覆辙?到时候情况只怕比现今还要不如。”
这下真信田冲是明白了,他皱了皱眉,“所以,秦家主是担心去了大夏之后,最终落个卸磨杀驴的下场?那你不在意秦老太君与秦家千金的死活了?”
可他转念一想,这也不算关键,于是道:“秦家主既是据实已告,真信便多说几句,如今四国皆是关注着西海郡这场战事,便是秦家主放弃秦老太君与秦家千金,消息大约也传了出去。
正如秦家主之前所说,盯着秦家的人不少,姜衍就不说了,此番之后,姜泽必然是对秦家有想法的,你拿什么来保证,姜泽不会趁机对秦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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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双休之后更给力?哈哈哈!我感觉我已经放飞自我了,周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