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荣等人走后松了口气,回头瞪着罗柏道:“你倒是狠得下心,怎么就不想想你娘?你娘跟着我担惊受怕多年,你这脾气就不能改改,好歹宽慰她几句。”
“既是做戏,总不能连太医都骗不过去吧?要不您说,儿子该怎么做?”罗柏面无表情,“事难两全。”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再说是您让我娘担惊受怕多年,又不是我,为什么要我来哄?”
罗荣差点没被噎死,压着脾气道:“你个不孝子,竟敢编排老子,你爹我固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就做的对了?难道老子没教过你!”
罗柏垂下眼眸,教么,自然是教过的,可他性子已经养成,再扭转过来哪里那么容易,他自己都控制不了,顿了顿道:“儿子知道了,只是就事论事。”
罗荣很想抽他,却被堵的说不出话,摆手道:“行了,我先将宫里的事情给你说说,等下怎么应对还看你自己。”
罗柏眨了眨眼,“莫非宫里还有别的好戏?”他被抬回府里的时候宫里还没散场呢,具体的事情自然不怎么清楚。
“嗯。”罗荣收敛神色轻嗯了声,遂将乾坤殿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道:“谁知道秦宁馥会被人带走,朴居的事情我不曾亲眼目睹,你那边可有别的发现?”
“没有。”罗柏眉头紧锁,“蔚将军不曾与您说出手的到底是谁?”“你觉得呢?”罗荣闻言微微抬了抬眉,有关秦宁馥消失的推测,蔚池虽与他说了,但他有心考验罗柏,自然不会轻易吐口。
罗柏嘴角微抽,“还需要儿子明说吗?若蔚将军不曾送消息过来,您做什么这副表情?”他虽不爱说话,可人又不傻,秦家落在姜泽手中,远比落在秦羡渊或是真信田冲手中对罗蔚两府更加有利。
若他爹真的半点线索也无,哪里会像如今这般,嘴上说的严重,实际上四平八稳。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镇国将军府早有消息送来。
而他虽不清楚罗蔚两府的合作已经到了哪一步,但有姜衍和蔚蓝在,至少短时间内,两府是绝对站在同一立场的,也因此,消息必然共享。
罗荣又是欣慰又是无奈,欣慰的是儿子聪明,看问题透彻敏锐,无奈的是,无论他做出多少努力,儿子都与他不亲。
尽管面上恭敬,心里有不少想法,却从无与他认真沟通的时候。只要他不问,他就不说,甚至他问起的时候,也三言两语就能将他打发,甚至还要噎他几句。
想着罗蒲与罗莯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不由轻叹了声,“你分析的不错,镇国将军府确实有消息传过来。”说着将蔚池的猜测与他说了。
罗柏挑了挑眉,“蔚将军想让您怎么做,您打算怎么做?”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定国侯府眼下还真的无法与镇国将军府相比——无论比实力还是比亲疏。
比实力的话,镇国将军府还握着兵权,定国侯府只是个光杆司令;论亲疏的话,定国侯府是姜衍的亲外祖家,镇国将军府是姜衍的岳家,前者只剩个空架子,后者却手握重兵,相比起来孰轻孰重?
这简直就没法比啊,尤其皇家人向来亲缘淡薄。而姜泽和姜衍迟早会决出胜负,在这场博弈中,定国侯府与镇国将军府全都无法避开。如此,为了最大限度保存镇国将军府的实力,相对弱一些的定国侯府,必然会首当其冲。
他倒并不怀疑姜衍现在就把态度摆到明面上来,却不得不考虑蔚池的态度,就跟冲锋陷阵一样,有现成的兵卒可用,谁会愿意亲自涉险一马当先?
罗荣不料罗柏还有这种想法,“怎么会这么问?”
他面上难掩诧异,旋即很快回过神来,微微蹙眉道:“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有防人之心乃是人之常情,但针对镇国将军府,这想法却是错误的。”大敌当前,最忌内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罗柏定定的看着他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罗荣敛下神色摇了摇头,严肃道:“罗蔚两家从祖上起就交好,要说疏远,也是到先帝时才开始疏远,至于断绝往来,那是在你姑母生下阿衍之后。凡事不可光看表面,此番之事,不过是因为你刚好在巡城卫任职,这才会交给你去办。”
“您就这么肯定?”罗蔚两家早年的情分罗柏自然清楚,可谁还能没个私心呢。
今日这出只是开始,姜衍和姜泽之间早就明里暗里交手了无数次,而他作为定国侯府的长子,迟早要挑起大梁。也因此,让他亲自带兵前往朴居一事,无论是蔚池的意思,还是他爹单方面的决定,他都能理解,也不会心生怨言。
可他没有怨言却并不代表赞同,“时移世易,人心总会变的,若果真如父亲所说,定国侯府当年落难的时候,镇国将军府何以没伸出援手?两年前蔚家出事的时候,父亲不同样没伸出援手?事情到底如何,又不是只说说就能一目了然。”
罗荣闻言喝了口茶,面色更加严肃了几分,“我会这么说,自然不会毫无根由。”
罗柏目露好奇,却没追问。
罗荣也不指望他忽然转过弯来,放下茶盏认真道:“你姑母死的时候,定国侯府已经没了兵权,家底被全部掏空,到你祖父死的时候,就连军中的旧部也没留下。尔后阿衍被逼前往紫芝山,定国侯府就只剩下个空壳子。
当时谢琳母子风头正盛,以那母子二人的心性,你认为,若无镇国将军府暗中相帮,定国侯府还能存在?就连阿衍能顺利到达紫芝山,也脱不开镇国将军府的庇护。而先帝本就存了将镇国将军府连根拔起的心思,很多事情只能私下里去做。
你只说侯府落难的时候镇国将军府不曾援手,却忘了镇国将军府的日子同样并不好过。当时的情况,但凡镇国将军府流露出半点相帮的意思,只会加快先帝铲除两府的步伐。”
罗柏还真没听过这事,闻言不禁抿了抿唇。
他小时候没少听老定国侯夫人说谢琳与圣元帝并镇国将军府的事情。在祖母口中,谢琳是祸国妖姬,圣元帝色令智昏,而镇国将军府,则成了趋利避害的小人。
有关谢琳和圣元帝的姑且不提,有关镇国将军府的,却是截然不同。但祖母和父亲一个在内院一个在朝堂,父亲完全没必要骗他,再想想当时的情形,祖母先是痛失爱女,紧接着祖父过世,祖母大受打击,有很长一段时间神志不清,他自然更相信父亲的话。
且这个说法也更加容易说通,当时圣元帝姜全部的火力集中在定国侯府,定国侯府一再衰败,根本就无人可用,而圣元帝已经走火入魔,一心一意想给谢琳母子腾位置,没准谢琳的枕头风一吹,圣元帝真的会直接朝镇国将军府下手也不一定。
尤其蔚蓝与姜衍还有婚约,他顿了顿道:“那阿衍当时离京,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有祖父和蔚将军的意思?”他相信,若是姜衍不曾离京,便是圣元帝不继续对定国侯府出手,谢琳母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母子二人觊觎帝位,既然已经害了姑母,自然不会留下姜衍这个中宫嫡出的皇子。所谓斩草除根,姜衍留在上京,无疑是公然与谢琳母子叫板,无论从哪个立场来看,他们都没有对姜衍手下留情的理由。
罗荣闻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阿衍从小早慧,倒是很难说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暗中提点。”说着微微挑了挑眉,“但我想,应该是他自己的主意。可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的主意,又有什么差异?”
罗柏想了想认真点头,“不错,阿衍离京之举虽看起来是放弃了皇位,也着实狼狈,却也间接的保全了他自己和定国侯府。”
若他不走,现在定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罗柏从前对姜衍和镇国将军府并不了解,可以说十分疏远,也是到了此时,才对二者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一时间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你能想通就好,在这件事情上,受益的是阿衍和定国侯府,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做人不能忘本,别管以后如何,以前的恩情总是在的。”这便是敲打罗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