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歪着脑袋,黑眸瞅住许仪看着,没有被面具遮住的薄唇抿了抿,在许仪托腮难过地说话时,他问她:“你就那么的不喜欢留在皇宫?那么讨厌皇上?虽说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找你玩,我还是天天都来皇宫踩点的,抿我所知,皇上最近对你是挺不错的。”
许仪看了他一眼,苦着脸,“你不懂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我很惜命,皇上对我是没有下死手,可他那残暴的一面,着实吓到我了,我很害怕有一天,他会反脸无情要了我的命。别以为我是皇后他就不会动我,以前他不是很讨厌我吗?我知道他当初并不想迎我进宫为皇后的,都是长公主的意思,他年幼无力阻止,但怨恨埋在他的心底深处,总有一天,积怨太深了,他就会暴发出来,到时候,我的项上人头保不住,许家人也未必能逃过此劫,我还听说长公主当年试图夺位,而我又是长公主安排进宫为后的,小皇帝早晚有一天会清算。”
楚煜沉默了。
在他还没有扮作刺客私底下接触许仪的时候,他的确在等着最好的时机废掉许仪,他自认自己是人中龙凤,皇后怎么能是一个臭乳未干的小胖妞?可是私底下相处过后,他就慢慢地喜欢这个小东西了。
现在让他废掉许仪,他肯定不愿意。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皇长姐带给他的阴影。
寿宜长公主最初是一心为了皇弟着想的,只不过手里抓着了权力,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野心,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长公主就是那样的人。她辅政抚养幼弟时尝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渐渐滋生出野心,想着取代皇弟自己当女皇,哪怕驸马等人不支持她夺位,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些大臣却支持她。
楚煜是个聪明的人,长姐的心思还没有表露出来,他就先从一些细节上看出了长姐的野心,哪怕他当年年纪还小,也开始布局保住自己的皇位。
其实,皇位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如果寿宜长公主夺位成功,楚煜还能活着才怪呢。
那一段岁月看似平静,却暗藏刀光剑影,长公主更借着巫蛊案大洗牌,逼得楚煜不得不先下手为强,趁长公主感染风寒时,亲自下了无色无味银针都验不出来的毒,一点一点地要了皇长姐的命。
长公主就这样病逝了,那些支持长公主夺位的大臣们,在楚煜亲政后,也被他一个一个地清除,现在与长公主关联最大的便是许家。许家是长公主的夫家,按理说长公主意欲谋反,许家是必定会参与的,可事实上许家没有参与,许驸马虽然没有在朝为官,却善于分析天下大势,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想谋反必败,所以力图劝阻妻子。
他的劝阻惹怒过长公主,曾被长公主软禁过。
长公主所生三子,有两子上了战场,长公主以为两个儿子手握兵权,可以成为她的助力,但许驸马却与儿子们分析,今天下未能统一,大楚周围都有其他国家,如果内乱的话,其他国家就会趁机侵犯大楚,祸害的便是平民百姓。好在许长卿兄弟三人打小亲近父亲,明事理,最后并没有站在长公主的那一边。
长公主“病逝”后,楚煜是动了小皇后许仪,也逼得许文斌不得不辞官回家好让皇上安心,皇上一直防着许家却没有真的下死手。
许仪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毕竟是穿越来的,初来乍到,哪知道那么多,再者宫里多有忌讳,她一个小屁孩子也打探不到真相。如果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说不定还会欣赏楚煜的是非分明呢。
换成其他人做皇帝,许家焉有完卵?
“你怎么不说话了?”身边人的沉默让许仪有点不习惯。
楚煜灼灼地看着她,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许仪看他一眼,“我心情不好,你总得安慰安慰我吧?”
楚煜眸子闪烁着,“你想让我如何安慰你?我不会安慰人。”他从来就没有安慰过人,见许仪嘟着嘴,他忍不住宠溺地说道:“要不,我带你出宫玩一会,如何?”
许仪两眼发光,“你真能带着我飞越那高高的宫墙?”
楚煜故意上下瞄着她的身子,打趣着:“你要是再瘦点,带着你飞越宫墙肯定没有问题的,现在嘛,有可能飞跃到半空,我会体力不支把你扔下来。”
许仪绿脸,“你想摔死我。”
楚煜低低地笑,伸手又捏她的脸,许仪自是不客气地拍开他放肆的大手,瞪他:“刚才咬得不痛是吧。”
看看被她咬过的手背,楚煜在心里腹诽着:要是别人咬了他,他早就要了别人的命,咬他的对象是她,他才包容着,嘴里却说道:“你不让我碰你,我怎么带你出宫?”
许仪:……
“这么晚了,就算出去也不好玩。”
楚煜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带你出去放烟花。”
许仪再次两眼放光。
黑夜里燃放烟花最美,不过很快她就哼着:“你就骗我吧,现在外面的店都关门了,你哪里弄烟花?再说了,深更半夜的,咱们去放烟花会惊扰到别人,万一招来了官兵,你倒好,可以两腿一蹬,就能逃之夭夭,我可不行。就算我有皇后这个身份保命,让小皇帝知道我三更半夜跟着一个刺客跑到宫外去放烟花,他肯定不客气地把我咔嚓了,理由是我红杏出墙。”
楚煜呵呵地笑,“我向你保证,不会招来官兵的,小皇帝也不会知道你,嗯,说你红杏出墙,小皇帝肯定会怀疑那个男人是瞎了眼的。”
就她这样的小身板,放任她出墙,也要有人肯要才行呀。
不知不觉间,楚煜跟着许仪一起叫自己做小皇帝。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暗暗失笑,果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呀。
许仪犹豫着,“你真能保证不会招来官兵?还有,你得保证一旦招来了官兵,你不能把我撇下,一定要带着我逃。”
楚煜失笑地又捏她的脸,“我不过是撇下你一次,你打算记一辈子吗?好,我保证不会把你撇下,行了吧?”小东西太记仇了。
许仪哼了一声:“暂且信你一回。”随即她站了起来,对楚煜说道:“那你还坐在这里干嘛,赶紧起来带我出宫去玩玩。我要看烟花,你说过带我去放烟花的。”
楚煜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对许仪说道:“我背你吧。”
许仪迟疑。
楚煜诱哄她:“我背着你,这样我省力很多,毕竟外宫墙比内宫墙更高,让我夹着你飞越宫墙,我怕没有那样的本事。”她能毫不犹豫地爬上楚恒的后背,面对他的后背时,她却诸多的犹豫,新醋加旧醋让楚煜心里酸溜溜的,非要把他的小皇后哄到他的后背上来。
堂堂天子居然要哄个小东西爬自己的后背,嗯,传出去怕是会震惊天下。
许仪嘀嘀咕咕的,最后还是爬上了楚煜的后背,两只还算得上是小胖手的不自然地搂住了楚煜的脖子,却又恶狠狠地警告着楚煜:“你小心点,不能再让侍卫发现,否则我的名声就被毁了,到时候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楚煜背起他的小皇后,语带笑意:“咱们接触过那么多次,哪一次没有肌肤相亲,你现在才来考虑你的名声太迟了。”音落,许仪就揪他的耳朵,他差点忍不住就把小皇后摔下瓦面后,极力忍住后他低吼着:“小东西,你再揪我耳朵,我就把你抛下去让你摔成个肉饼。”
“谁叫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肌肤相亲?你现在是在背女儿,懂不懂。”
楚煜:……他八岁的时候还生不出女儿来,所以这个便宜爹,他真当不来。
……
“这是狗洞?”
许仪站在宫墙之下,指着眼前一个可以容许一个人钻出去的洞,错愕地问着楚煜。
楚煜伸手就弹了一下她的额,纠正着她的说词,“皇宫大内怎么可能会有狗洞,这明明就是地道口。”
许仪想起自己在景宁宫挖地道,刚挖穿地道时,就遇到了这个笨贼,便讪讪地笑,“怪不得你潜入皇宫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原来你不是飞越高墙而是钻地洞进来的。”
“走吧。”
楚煜率先钻了出去。
许仪跟着他一起。
钻出去后,楚煜再次背着她七转八拐的,转得她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站在一处空旷之地。
“这就是皇宫外面?”许仪狐疑地打量着四周围的环境,不太相信他们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出了宫。
楚煜撇她一眼,“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可以顺着原路回去。”
许仪又嘀嘀咕咕的,让她顺着原路回去?她是个路痴,能顺回去才怪呢。
楚煜忽然一纵身,就消失在黑夜里。
许仪愣了愣,随即大叫着:“喂,你别跑,我信你的话,我信这里就是皇宫外面,你给我回来。这什么人呀,太不负责任了,把我带到这里来,他居然跑了,笨贼,你下次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喊侍卫抓你!”
叫不回来笨贼,许仪骂骂咧咧。
空旷旷的野外,又是一片黑,天上的星星之光都不顶用,许仪生出了几分的害怕,任谁大半夜的被人扔在空旷旷的野外,都会害怕的。
许仪想着往回走,不过走着走着,她就发现这里的四周围都是树林,她害怕树林里会有狼,赶紧回到空地的正中央,嘴里不停地骂着笨贼。
怎么办呀?
许仪蹲在了地上,呆呆地望着黑色的苍穹,恼极自己信了笨贼的话。
……
“皇上要烟花?”
柳辰风听到楚煜的吩咐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而他跟前的楚煜,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手里拿着从脸上摘下来的银色面具,俊颜上一本正经的,“朕要烟花,辰风,你马上去帮朕准备,准备了烟花后,就带上你的人,换上夜行衣,蒙住脸,把烟花送到小围场的空地去。”
小围场正是许仪此刻呆的地方,那里算是宫外,也不算宫外,因为与皇宫相连,是供皇子们练习骑射之地,小围场里面养的都是一些温顺的小动物,不同于木兰围场。
许仪对皇宫不熟,又是个路痴,被楚煜骗了,以为真的出了宫去了野外呢。
“臣遵旨。”
柳辰风虽觉得皇上半夜三更要烟花的行为古怪,却不敢不从。
“动作快点,朕先去小围场等着你们,皇后还在那里呢。”
柳辰风:……
怪不得皇上吩咐他去准备烟花了,原来是小皇后想看烟花呀。其实小皇后想看烟花,可以多等几天的呀,过几天便是张太妃的生辰了,皇上会在宫里设宴,宴请王公大臣命妇等人,当晚肯定会燃放烟花的。还有下个月底便是中秋,中秋节,宫里也会放烟花。
楚煜才不管其他,他说过要带小皇后去放烟花,就要说到做到,否则小东西会念他一辈子的。像他第一次把小东西撇下了,小东西到现在还念叨呢。
……
小围场内,许仪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借此来抵御心底的惧意。
“小东西,你这样缩成一团干嘛?冷?”
熟悉的问话声从头顶上方传来,许仪霍地抬眸,看到那张银色面具,她当即跳站起来,不客气地揪住了对方黑色的夜行衣,生气地骂着:“笨贼,你还敢回来,你这个混蛋,说话不算数的小人,你居然把我丢在这里,我……”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难道你希望我一直不回来,真的把你撇在这儿?”楚煜凉凉的话打断了许仪的骂声。他好笑地拿开了许仪揪他衣服的小胖手,打趣她:“小东西,你想揪我的衣领就得快点长大。”长大了,好把她吃掉。
这句话,楚煜默默地藏在心里。
“我不过是去准备些烟花,你以为我真撇下你走了?”
许仪:“……呵呵,你是去准备烟花呀,那烟花呢?”
“一会儿我的兄弟就会帮我把烟花送来。”楚煜在许仪面前撒谎都不用打草稿,反正戴着银面具的他,身份就是个刺客,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少年天子。
许仪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不过你下次要走的时候,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再走,免得我误会了你,还伤了咱们的友谊。”
楚煜黑眸灼灼地看着她,随即一个响指弹她的额,“皇帝要是知道他的皇后与一个刺客成了朋友,嘿嘿!”
许仪生气地抓过他的大手,低头狠狠地又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痛得小皇帝嗷嗷直叫,许仪满意地松嘴,哼着:“以后你弹一次我的额,我就咬一次你的手背。”
楚煜:……
好,等他换成皇帝的身份,他再天天弹她的额,看她还敢不敢咬他?
许仪成功地板回了一局后,得意洋洋的,楚煜又觉得好笑,虽说被她咬了手背,手背很痛,他的心情却好得可以飞天。如果没有扮作刺客与她相处,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自然放肆的一面。
只是……他总不能一直这样扮演着两种身份。
楚煜有点担心将来许仪知道他就是笨贼,会恼恨他。
不过,想到自己掩饰得很好,换了另外一种性子与许仪相处,许仪肯定猜不到他是皇帝,楚煜又放下心来。
忽然,很多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他们的四周围。
许仪本能地就往楚煜的身后缩去,紧紧地抓住楚煜的衣摆,小声说道:“是不是杀手?”
“不是杀手,是我的那些弟兄们,我让他们帮我送烟花的。”
听说是送烟花的,许仪就不害怕了,从楚煜的身后钻出来,看着黑衣人近前,每个黑衣人怀里都抱着什么东西,他们默默地落到两个人的眼前,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又默默地施展轻功离开。
许仪留意到每一位黑衣人对她身边的笨贼都有着一股隐藏得不算很好的恭敬,她以为笨贼是这些黑衣人的大哥。
放在地上的东西自然就是烟花。
最后一个离开的黑衣人,递了个火折子给楚煜。
楚煜接过了火折子,淡冷地说道:“退下吧。”
这名黑衣人正是柳辰风,他看了一眼许仪,然后默默地闪入黑暗之中。
许仪看得两眼圆瞪,楚煜察觉到小东西惊叹的神色,好笑地问她:“怎么了?”
“笨贼,你那些兄弟都很厉害呀,一闪就不见了,武功肯定在你之上。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他们的老大的。”许仪一直以为老大的武功是最厉害的,没想到笨贼的兄弟们比他更厉害。
“我是怎么当上他们老大的?”楚煜一本正经地想了想,答着:“命吧。”
他命好,投生在母后的肚子里,成了父皇的嫡子,哪怕父皇驾崩时他只有十岁,父皇还是把皇位留给了他,而没有给他的其他皇兄。
“你敢不敢自己点着烟花?”楚煜把火折子递给许仪,“敢的话,由你去点放,我在这里看着。”
许仪接过火折子,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楚煜说道:“你能不能去帮我弄根棍子来,我把棍子点着了再去放烟花,预防我跑得不够快被烟花炸到。”
楚煜二话不说就朝树林里飞纵而去。
许仪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就不见了笨贼,她怔了怔后又撇嘴,“以为会轻功了不起呀,哼。”
楚煜很快就弄回了一根细长的干树枝给许仪,又帮许仪把干树枝点着了,才把干树枝递给许仪,宠溺地说道:“好了,去吧,小心点,千万别被炸到。”
“安啦,我小时候也放过烟花的。”
楚煜应她一句:“说得你现在很大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