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庆公主只觉得浑身冷到了不能再冷。
她,她当然知道聿凛说的是哪一个她。
从在三皇子府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聿凛对楚漓的不同。楚漓被聿凛强留在三皇子府上当丫鬟,聿凛一边欺负折腾她,一边又纵容着她。关着楚漓的柴房失火时,聿凛不顾危险自己冲进火海把楚漓救了出来,甚至连灭火都是先帮着楚漓灭,然后不惜大冬天的当头朝自己倒一桶冷水下去。
尽管聿凛的解释一直是楚漓对他有用所以不能死,但她潜意识里知道,聿凛一向分得清轻重缓急,就算是对他再有价值的人,也没有他自己的安危来得重要。当时周围并不是没有其他人,他可以下令让所有侍卫进去把楚漓救出来,但绝对不会自己冲进去。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个令她恐惧的设想,只是那时候她不肯相信,只想着尽快把楚漓杀了了事,就像她杀死聿凛的前两任未婚妻和府里那些美貌丫鬟一样。
她知道聿凛的心性一向强大得可怕,而且冷酷凉薄,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聿凛会把这种凉薄用在她的身上。
明明对她已经是满怀杀意,还能在她面前露出一副温和宠溺的模样来哄她。她挟持楚漓的时候,聿凛的目光连瞟都没往楚漓身上瞟一下,好像那真的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一点都不关心是死是活。
什么叫做残忍,聿凛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她一下,却是以最残忍的方式在对待她。这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要来得惨烈和残酷。
一心倾慕了多年,以为是两情相悦的人,原来一直都在演戏骗她,那些宠溺和温情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榨干她的利用价值之后,为了他爱的另外一个女人,毫不留情对她下了杀手。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兄妹,有着骨肉血亲的关系。而她在他眼中甚至没有看到一点犹豫和动摇,有的只是一片冰冷无情,甚至比对待他的敌人更多了几分厌恶。
到了最后,他还要将这一切全都揭露出来,像是一具被剖开的血淋淋尸体一样残酷地摊在她的面前,让她清清楚楚无处可逃地面对这种痛苦。
……这种能把她毁灭的痛苦。
贞庆公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一样,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泪水,突然间仰着头哈哈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跟之前那个易容成她的少女的笑声几乎一模一样,疯疯傻傻,目光混乱而又呆滞。
刚刚走回后堂的那个易容成贞庆公主的少女,并没有离开,听到这笑声走了出来。大厅里面先后出现两个容貌相同,现在又连表情都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下子弥漫出一股更加诡异的气氛。
“殿下……”那易容女子看着贞庆公主,脸上痴傻的模样渐渐退去,露出正常的表情来,“她好像疯了。”
殿下让她假扮成疯傻的贞庆公主留在这里掩人耳目,而现在,贞庆公主自己真的变成了疯子。
聿凛淡淡地低头俯视着地上的贞庆公主,目光锐利而冷静,看不到一点波澜。
“不排除她装疯的可能,还是照原先的打算,把她送出去。”
……
霍沉自从那个差点睡了拓跋焱的噩梦之夜以后,晚上就不再让水濯缨在旁边欣赏他的死亡活春宫,把她关到了隔壁。
在水濯缨的维护之下,他倒是确实没有动拓跋焱,拓跋焱就跟水濯缨被关在一起,只是受到的待遇跟水濯缨天差地别。
一天三顿吃的都是跟屎一样的东西,霍沉只要从他旁边经过,必定要过来把拓跋焱揍两下出气。而且专门打脸,一点不带怜香惜玉的,估计是被欺骗了之后受伤太深阴影太重,对拓跋焱这一张比姑娘还要如花似玉但其实是属于男人的脸极其不爽。
水濯缨只要拓跋焱不死不残,她就够对得起这份交情了,待遇好不好那就不是她管得着的事情,霍沉要揍就随便他去揍。反正小公举虽然看过去皮肤又白又细又嫩的好像掐一下就能冒出水来,实际上堪比防弹衣和合金盾牌,一把剑砍在上头都是剑断成两截,被揍两顿估计也是比挠痒痒都不如。
霍沉就算把自己的手弄折了,拓跋焱脸上连红都没红一点,后来霍沉都懒得再揍他了,揍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拓跋焱果然是天赋异禀,就算是被这么虐待,还是精神头足得很,一天到晚的草字头就没有停过。只是发不出声音,骂了也没人听见,憋着格外不爽,就在水濯缨的手上没完没了地写字。
水濯缨的手心快要被他戳出洞来,后面不让他写了,他就转移阵地在地面上写字。走到哪儿哪儿的地板上一堆充满了愤怒和怨气的鬼画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画着阵法,封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上古妖怪。
再走两天,一行人终于到了引荒楼的总坛。
水濯缨本来以为这种神秘诡谲而且又喜欢装神弄鬼的杀手组织,总坛应该是在一个阴森森黑幽幽的巨大山洞之类的地方,才符合组织的气氛,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引荒楼的总坛就是一个位置稍微偏僻些,但看过去一派祥和平静的普通小村庄。依山傍水,鸡犬相闻,疏疏落落数十户人家,周围围绕着田地和池塘。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村里人家的茅草屋顶上有炊烟袅袅升起,村头空地上还有三两个小孩在嬉闹。
水濯缨总算明白为什么引荒楼在中原存在了那么多年,顶着第一杀手组织的偌大名头,却一直能够成功地隐藏自己,从来没有暴露过。弄个山洞之类的虽然装逼,其实更引人注目,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反而这么一个宁静美丽的小村庄,坦荡荡地直接摆在光天化日之下,任谁看见了都不会想到这跟杀手组织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