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池奕把车停在一边,为了给她回短讯。
坐在位子上考虑了小片刻,目前公司事务有多忙他自己最清楚,但有些事再忙也忙不完。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磨,目光淡淡的挑向街边。
许久,他脑子里那么多想法也只剩几个字:“抽空了我过去找你。”
这回她没有回复消息,大概是登机了。
宫池奕没有立即开车,转手给展北打电话,没打通。
才想起来他正替自己受拘留的惩罚。
眉峰轻轻挑了一下,为自己那晚的行径而略微的自嘲,电话给靳南拨了过去。
“郁景庭在这个节骨眼回了华盛顿,交代那边的人留意着。”
以往,在宫池奕看来,提防谁也没必要提防一个斯斯文文的郁景庭,可上一次公司内网受攻击开始,他不这么认为了,
文人和武人不同之处,就在于文人的细腻,甚至阴起来让人猝不及防。
三姐研究所的案子应该是马上就开庭了,他还赶着这么紧的时候回华盛顿,必然不是什么小事,留意一下总没错。
靳南点了头,又稍微犹豫着,问:“是不是该把聿少请回来?”
聿峥离开华盛顿很久了,不知道找人找到哪儿了,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宫池奕想了想,就算把他叫回来,没找到人一样心神不宁。
“不用。”他道,“回头再说。”
车子停得久了又要引起注意,他只得挂了电话尽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她的缘故,仓城的天气都变了,进入炎热的季节,竟也是淡淡凉凉的,没什么趣味。
路上又接了个电话,有人邀约晚上赴局,不大有兴趣,但出于人情也是要点头的,何况,这些日子他习惯了到处应酬,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花一大把时间待在香堤岸。
加之他忙了一天,从办公室离开时脸上就没什么表情。
秘书踩着点匆匆走来,看到他刚从办公室出来,赶忙上前,“总裁。”
男人一手捏着外套,侧首看了她,“有事?”
秘书笑了笑,“您之前让人跟Visa取得合作,这两天进展喜人!”
宫池奕薄唇略微抿着,深眸垂落着思量,才看了她,“你负责跟进就行了,成了汇上来,我把奖励事宜下发行政部。”
……秘书眨了眨眼,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照之前的热情度,应该比这个态度积极太对。
“额……那。”秘书指了指手里的文件,原本是打算让他临走看一看的。
男人抬手扫了一眼腕表,“有应酬,放在明白。”
刚走了两步,男人脚上的皮鞋又顿住,回身看了秘书,竟然问了句差一点让秘书一头栽地上的问题。
“你……叫什么来着?”
秘书苦着眉毛,就算总裁是个典型的甩手掌柜,就算他现在再怎么不爱跟女人亲近,好歹以前也是风流贵公子,她怎么貌美如花,每次他来公司都要找一遍的人,居然不记得名字?!
秘书委屈的抿了抿唇,规规而清晰的笑着回:“总裁先是,我是您第二批秘书,目前现任秘书副室长,黄淼,三水——淼。”
说完依旧笑着。
宫池奕听完了,眉峰微敛不知在想什么,转身之际嘱咐了一句:“把你详细资料放我邮箱。”
而后迈步上了电梯。
秘书在身后站着,摸不着头脑,越来越摸不透他的路数了,只蹙着眉,种种猜测。
要她资料干什么?
看上她了?——不可能,总裁最近不近女色。
要提升室长?
还是查她的祖宗十八代?
想到这里咽了咽唾沫,悻悻然转身,还是要照做的。
傍晚。
宫池奕的车子抵达帝享堂门口,已经有人在门口笑着迎上前。
他只略微点了头,将车钥匙给了侍者,而后被一路引着进了门,直达楼上的包厢。
最近总是连轴转的在各个应酬间来回,但习惯过滤女性,今天一进去,看到那个女孩时,宫池奕眼神淡了淡。
褪去外套,优雅落座,冷峻的五官倒也不冷漠,让人倒了酒。
大体上,这一晚聚在一起是为了探讨怎么继续提升企业竞争力,好在今年十月前顺利加入商会,顺利去参加三界汇议。
但酒过几巡,对面的男子笑着起身单独给宫池奕敬酒,顺便介绍了他身边坐着的女孩。
“小女原本攻读艺术系,最近三少名声大噪,硬是改了服装设计,缠着非要跟来见一见三少。”而后笑着,“这来了还不敢吱声了!”
确实,看起来很乖巧,从开始到这会儿除了一直不间断的看向对面的男人,她就没说过话。
宫池奕不至于不给人面子,举杯碰了一下。
看着小女孩也拿了杯子,倒是淡淡的一句:“学生喝酒恐怕不合适?。”
“是是是!”男子笑着让人换了果汁。
宫池奕指尖握着酒杯,目光落在那个女孩略微垂低的脸上,“SUK是不需要服装设计师的。”
外界知道他的一大板块是服装,但这服装的大头并非时尚服装,而是国政领头军的高科技定制服,哪是小姑娘做的?
女孩终于微皱眉看了他,有点辩解的意味,“我去过伦敦,还见过您的品牌店。”
他微摇酒杯的手顿了顿。
那还真是巧了。
他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酒,看了看女孩,又看向她父亲,有些话还是留到了最后边当做私话。
包厢里只剩他们父女和他一个人。
“汤总。”宫池奕放下酒杯,略微倚着,语调不急不缓,“百捷实力弱不到哪儿去,进商会并没那么难,但若某些硬性因素不行,进不去便是进不去,进商会也不是衡量企业的唯一标准,不必太固执。”
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但拒绝和规劝的意味十分明显。
换做以前,宫池奕不会浪费时间跟人坐在这里苦口婆心。
汤岸只一笑。“道理自然是懂的,不过好事多一件不多嘛,好事多磨,得不来额强求不了……不过三少别误会,汤某今晚没别的意思!”
宫池奕嘴角略微勾了勾,想到了早上在机场刚被媒体问的问题,想来是汤岸视线透露才会被描得绘声绘色。
倒不是很介意,人家自己的女儿都不介意,他一个男人也掉不了一两肉。
尤其,有些事是相互的,他留着有用。
出了会所,宫池奕依旧把外套捻在指尖,侧首看了一眼蹲守的记者。
汤岸上前与他握了握手告别。
他的女儿汤乔也乖巧的对着他:“再见宫先生。”
男人略微颔首,送着父女两人上了车,再转头看去时蹲守的记者也散了。
没有立即上车,外套扔进车里,颀长的身躯倚在车尾,敛眉点了一支烟,顺势看了一眼腕表。
不早了,都快十点,他却觉得回去还早。
正好手机提示一封新邮件。
大致扫了一眼,是黄淼发过来的邮件。
香烟衔在嘴边,垂眸继续往下看,指尖慢慢划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蹙起眉。
没有贪恋香烟,转手捻灭,又给黄淼拨通电话,“黄秘书,休息了?”
黄淼刚把资料发过去就接到电话,难免有些紧张,没、没、……“您有事?”
然后听他问家里的地址,看起来是有事要谈。
黄淼无奈的看了时间,知道总裁先生最近真是白天中午都不浪费一分钟的,她作为下属,总不能说什么。
“是您过来找我,还是我过去找您?”她一边拿掉面膜,一边问。
宫池奕已经转身上车,“女人晚上出门不安全,家里附近有咖啡馆么?”
“没有……”黄淼表示无奈。
只能在他车上谈,或者到她家里谈,最不行就是酒吧、会所,但是一来一回很费事。
最主要是,黄淼丝毫摸不透他要谈什么。
穿戴整齐下楼时,宫池奕的车已经安静的停在路边。
他依旧只着衬衫,莫名的看了她几眼。
黄淼看了看他,“什么事?看起来您很着急?”
可男人在那儿优雅吸了香烟,目光转过来,透过薄薄的烟雾看她。
深眸略微眯了一下,接着将香烟夹在指间,看起来是打算直接这么露天的交谈了。
避嫌,挺好。
“认识百捷的汤总?”宫池奕这么问。
语调低低、淡淡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重要的事。
黄淼点了头,“见过几次,为人不清楚,不过做生意还可以。”
男人薄唇几不可闻的勾了一下,低眉弹掉烟头的灰,再抬头才薄唇轻吐三个字的笃沉:“说反了。”
然后才看了她,依旧是平缓而低沉的语调,“他不应该是你舅舅?”
所以,就算不清楚做生意怎么样,也应该很清楚为人。
黄淼怔然看着他,因为她没在资料里写这些。
男人索性捻灭烟蒂,双手别进兜里,“不用紧张。”
但也沉声,“我对公司事务过问不多,但公司职员的背景多大是了解的。”
黄淼不再辩解,低眉抿了抿唇,也没了平时的活跃劲儿,“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宫池奕倚着车身的身体站直了,略微看向空渺的街头,一片昏暗。
想问的不多,他却似乎需要时间理一理。
…。
吻安抵达墨尔本时是当天下午,阳光晴好,换个地方,呼吸都轻盈了不少。
东里已经在机场外等着接她。
她刚出去,东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迈步过去,扫了她一眼。
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但见到她转瞬整个人会舒服很多,倒是不见笑,依旧是从前的那副样子,直直的看了她一会儿,道:“不拍戏没钱吃饭,瘦成这样?”
吻安浅浅的笑,“所以找你来了,不喂胖好意思让我回去么?”
东里将她的行李接过去,放到后备箱,“宫池奕厨艺不赖,还把你喂成这样?”
淡淡的揶揄,吻安只笑不语。
上车之后,她看了看他。
好久不见,虽然以前也不幼稚,但猛一眼,就能感觉成熟稳重了不少。
对她的这种评价,东里只自嘲一句:“心情不爽板着脸算成熟稳重的话,可以这么理解。”
吻安转头,笑着,“总觉得看到了一个被父母、长姐长期压迫的奴隶!”
不是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俩在一块儿永远不会唠叨,也不会说个没完,但气氛就是很舒服。
期间东里接了好几个电话,看起来如今在家族企业里任职而事务繁忙。
终于不那么忙了,车子已经进入闹市区,速度慢下来。
这会儿,东里才说了句:“我看到新闻了。”
她略微挑眉,“我的新闻不少,他的也很多。”
东里看她这么满不在意,眉头轻轻蹙着,转头看了她,“真的结束了?”
吻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结束肯定是还没结束的,至少还没离婚。
靠在车门上,她好久都没跟人这么闲聊了,目光淡淡的放在流动的人群和车辆之间。
“不仔细想都不知道我跟他这么久了。”
如果不是意外,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除了高调的恋爱、求婚,他们之间好像什么也不缺。
东里微微打着方向盘,他自然不敢问孩子是怎么没的,但当初爆出来她跟郁景庭的纷纷乱乱必然不是真的,没必要问。
车子离开闹市,慢慢靠近住宅区。
“前段时间,一直想让他签字离婚。”吻安道,“他不肯。”
然后笑了笑,“只好出来散散心,留点空间再想想。”
她把自己怎么想办法缠着他的都说了说,就当闲聊一样的语调,“他当初娶我,只是为了走个捷径办他自己的事,包括由着我找无际之城,最后把顾启东引出来,他的事也就成了。”
“我原本想,至少他找我的时候跟北云馥没什么关系,但运气不好,看到了他给北云馥珍藏着的钻戒,有……”
她略微蹙眉,仔细想了想,笑得有些无奈:“六七克拉?反正不小。”
东里听完好久都没说什么。
直到车子停在一个独栋公寓前,东里看了她。
“你也不是容易缠人的性子,真想离根本不会用纠缠的方式。”他语调平平,却透着对她的了解。
“这么做,也能求个心安?”他倚着座位,侧过脸,“你爱上他了?”
对这个问题,吻安只是笑了笑,只说:“我怀过他的孩子……虽然最后没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答案。
可在东里看来,她在意那些事,在意宫池奕给被人准备过的钻戒,那自然是在乎他这个人的。
但她折腾了一番也不一定就真的想离,只是有过那些事,没办法若无其事的继续下去,闹一闹也算给自己一个她放弃过的事实。
东里最终一句:“所以,坚持离了一个月,显得你不那么没心没肺跟一个利用自己的男人若无其事的继续,好表明你的价值观还正常?”
吻安竟然很认真的思考了会儿,看了他,“你不说之前,没这么觉得。”
甚至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离,现在好像反而明了了。
她笑了笑,“果然你最好了!”
性别不同,角度不同,又这么了解她,很多事聊一聊就好多了。
对此,东里并不承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下车给她开了车门又去拿行李。
两人刚到门口,大门忽然从里边打开来。
吻安愣了一下。
东里智子先是皱眉,然后脸色差得难以描述,盯着面前笑意满满的东里夫人,“您来这儿干什么?”
东里夫人看到吻安也倍感亲切,“顾小姐也来了?……果然年轻多了热闹,快进来!”
吻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拉着进了客厅,东里把行李箱放了之后面色低郁的站在客厅,“我都说了让您别过来。”
东里夫人压根不受他的情绪影响,热情的给吻安倒水,也不搭理儿子的坏情绪,“顾小姐刚到啊?”
吻安点头,“出去散散心。”
“缘分,我到了没超过一小时!”
东里被晾在一边,薄唇抿着闭了闭目,“妈,这是我的公寓,我的客人……”
平时他在家里就是被压迫的那一个就算了,现在不一样。
东里夫人笑着,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要不你去给余歌帮忙?”
余歌?
吻安略微诧异。
这场面,还真是热闹了?
东里脸色却更差了,很显然,他不但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要过来,更不知道这两个女人都会来这里。
转身去了厨房。
他是那种大多时候高冷到让人觉得儒雅,斯文到让人觉得内向的男人,不会在人前发脾气。
但最近但凡涉及家里的三个女人,他的脸色都好不到哪儿去。
余歌知道他回来了,但是没从厨房出来,这会儿见他进来。
只得讪讪的一笑,说话倒也故作轻快的不客气,“回来了?……马上就好了,你不用帮倒忙!”
东里站在那儿,盯着她,缓了会儿,总算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有些话说得太直我怕伤到你,但你明知道我怎么想的,为什么还把我妈带过来?”
余歌看了看他没什么笑意的脸,抿唇,停了手里的动作。
只好道:“准确说,是伯母把我带过来的。”
他在外忙了这么久,两个人当初领证是东里夫人逼着去的,在她要求下也没办任何场面,东里夫人心疼她,彩礼翻了个倍,还是不是要问他们的进展,恨不得明天就抱孙子。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我敷衍久了,伯母当然不信。”余歌无奈。
东里扯了扯嘴角,“又是为什么,今天才必须这样敷衍我妈?”
现在一提当初领证的事,东里依旧是隐隐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