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父子离开后,千柔的生活又恢复平静了。
他们这次过来,因为是微服来的,也没有几个丫鬟上前伺候。知情的那几个,忠心嘴又严,因此并没有什么闲话传出去,这倒合了千柔的意。
本来嘛,住在乡下,就该有住在乡下的样子,身份什么的,提出来只会让生活变得拘谨。
他们在桃花村住了这么久,除了白岚云知道底细之外,其余人并不晓得千柔是郡主,也不知道李靖行是侯门公子,只知道,他们是才能京城搬来的,家境颇不错,心地也心善,很愿意怜贫惜弱。
江南民风淳朴,桃花村村民见他们这一家子和气好相处,自是倾心接纳。
转眼已经是九月初,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天亮刚没多久,金黄的阳光就升了起来,把满是结着实沉谷子的稻穗的田地照得一派金黄耀眼。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学子们赶考的日子。
生了孩子后,千柔在蕾儿身上花的时间更多些。如今赶上这样的大事,千柔自是要以夫君为重,忙着给他准备衣衫和各样吃食。
学业上自己无能为力,能做的,不过是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罢了。
这日晚间时分,李靖行从书院回来,一进房,千柔就走上来牵着他,婉声道:“夫君,快随我来。”
素日里这个时候,千柔都是抱着孩子在逗,如今却变了模样。
李靖行自是愕然,伸手挥退在房中伺候的丫鬟,凝睇着爱妻的娇颜,忍不住调笑道:“怎么,知道我明天想走,舍不得了,想缠着我闹一场吗?”
抬手捻着爱妻的耳垂,只觉得爱不释手,凑在她耳边道:“娘子,别着急,我也想要的,但得先吃饭,夫君才能有心有力。”
千柔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这个色胚,还读圣贤书呢,整天满脑子想什么呢?
李靖行最爱她含嗔爱娇的模样,见状越发爱极了,扯着她好一阵揉搓,直到她娇声呵斥才作罢。
千柔绯红着脸,将他牵到窗下。
“各样事宜,我已经请教过林师娘了,都打点好了。她说,进考场那天要穿新衫,讨个好吉头。该穿的衣服,我都让人准备好了,里衫是吸汗的棉衣,外面的衣衫也不华贵,以舒适为主。这包袱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你让明石带着,那天打开穿上就好,一点都不用操心。”千柔指着几个已经包好的包袱,细细嘱咐,“鞋袜我都配好了,不用费心找。你得提前去城里候一天,客栈什么的,也都定好了。虽离考场远了一点,但胜在清静,只用赶半个时辰的路就能到。”李靖行看了看那几个绣着“祥”字的包裹,轻轻颔首称好。
千柔又道:“进了考场,得备些提神的药,遇上困乏时,好抹在额头,还有参片、止泻散,也得备上一些,驱蚊的香囊也有,都已经打包好了。你在里面的吃食,我也准备好了。因为贮存不便,我准备的都是好放的吃食。菜是卤好的鸡腿、猪蹄、牛肉,主食是烤馒头片、发面饼,都是我带着柳絮做的,很干净的。”
“开始三天,你就吃这些东西。剩下的日子,就只能吃糕点了,另外有一些肉脯、果脯,味道还不错。这糕点是你爱吃的桂花糕,太阳底下晒干了,用油纸包着,可以放十多天都不坏。里面不许私自动火,给你带上几十两银子,找看守的人买热水喝。我知道这样委屈你了,但也没法子,你熬过这几天,回来我给你准备一大桌好菜。”
大燕赶考,得连考九天八夜。
这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在贡院,不得出入。若是有撑不住的,直接就被刷下来了。
一想到李靖行得跟一大群人挤在一起熬九天,千柔就有些心疼。
但是,这大燕朝,就是这样的规矩。旁人能过,李靖行自然也得撑过来。
这时,千柔倒是有些庆幸,这一年多来,李靖行时不时习武了。
因她之前在田庄差点遇险,虽然后来化险为夷,但李靖行却十分愧疚,下定了决心要学点武艺,这样才好护妻子周全。
他倒是个有毅力的,言出必行,每日除了学业外,必定要抽出半个时辰打拳习武。
素来书生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做派,身体都偏向柔弱,不然也不会有书生弱不禁风之说了。
成婚前,李靖行荒唐了几年,仗着年纪轻,看上去倒是不错,眼底却长年累月带着青色。
成婚后,他收起了那些吃喝嫖赌的荒唐举动,身边只有千柔一个女人,即便偶尔放肆些,也无可厚非。
吃喝上,千柔十分注意,总是让人给他弄温补的汤汤水水,他自己又下定决心习武,倒是慢慢将身子养回来了。
多方努力下,如今他武艺虽没什么长进,但身体却大有改观,有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身体是本钱。
以李靖行之前的身子骨,熬九天,必定承受不住。
但如今,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靖行听爱妻娓娓道来,将自己的饮食起居都打点妥当,心中温意顿生。
这些事情,千柔自是可以交给丫鬟来办的,但她却自己打点了。
细微之处见真情。
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爱他,时时刻刻将他放在心上。
他也没法不对这个小妻子好,他如此爱她,以后只会让她过好日子。
转眼见她朝他笑,眉梢眼角带着温婉妩媚,他心中自得起来。
纵然她光芒四射、名动京城又如何?纵然武王的举止有异又如何?这个女子,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
在自己面前,她只是一个贤妻良母,只是一个小女人罢了。在自己面前,她总是柔情似水,从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从不掩饰对自己的爱,也不矫揉造作,甚至有时间,还会放下身段讨好自己。
李靖行心中百感交集:她就这么把他放在心坎上,不但心心念念为他准备各种东西,还温柔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鼓励,带着期盼,带着以自己为尊的倾慕眷恋。
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爱,什么是两情相悦此心不渝,这便是!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子爱到骨子里,觉得彼此之间已经血脉相连,不分彼此。她占据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融进了他的骨血,任凭是谁,都不可能将她的身影抹去。
心中柔情滚滚,他伸手把她拉到膝上坐着,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不在,你在家要好好的,将蕾儿带好,自己也要休息好。”
千柔颔首:“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将自己照顾好吧。”
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眸中柔情洋溢,浅浅笑道:“白夫子说,以你的能力,这次考秀才十八九稳。潜心苦读多日,如今,到了展示的时候了。夫君,你进了考场,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只按平时的水平做题,打理好日常生活就是了。”
她本想说,若是考不中也没关系,下次重新再来就成了,却又怕让李靖行不快,便止住了。李靖行连连点头,眸色熠熠生辉:“娘子,你放心,我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千柔见他露出自信之色,只觉得他整个人如等待出鞘的利剑一般,散发出动人的神采。
看着截然不同的夫君,她只觉得又惊又爱,软声道:“我知道,夫君,我等着你载誉归来。”
李靖行微笑,转瞬却凑近她,叹息道:“旁的都罢了,只是我们成婚以来,从没分开过,如今得分开好几天,我真舍不得。”
千柔凝视着他,轻轻道:“我也舍不得你,好在只有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打叠起万千柔情轻言细语抚慰夫君,好让他轻松上考场,安然走出来。
若说千柔,的确不怎么在乎权势,但心里,却也盼着夫君能高中。
毕竟,生为男子,还是该有自己的事业才好。
在这个时代,科考是最好的路子。
再者,在这方面,李靖行本来就有底子。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念书上也有天赋。虽然荒废了几年,但不可能完全忘记。只要他肯用心,肯下苦工,还是能取得成就的。
何况,自己虽有望夫成龙之心,但目标并没有定得遥不可及。自己只盼着他能考中秀才,得个举人的功名就成了。
在大燕,只要是举人,便能捐官。
只要夫君得中,哪怕官是捐来的也成。谋个实缺,多熬几年,将来做出亮眼的成绩,升迁指日可待。
考功名是手段,让夫君有寄托,有自己的事业才是目的。
之前,他是侯门庶子,自己是侍郎庶女,身份地位上正相配。
自己误打误撞,得了郡主的封号,打破了夫妻之间的平衡关系。
虽然李靖行没有提过,但千柔知道,他心里不无自卑之感。
若他真的高中,彼此的地位,倒是能慢慢对等了。
如此,夫妻之间的日子,才能长久和顺美好。
次日,李靖行便带着几个仆从,进城赶考去了。
千柔抱着蕾儿,与李雪茹一道送到村口,依依不舍看着他去了,方才返身回来。
九月初九,李靖行提着爱妻精心准备的考篮,踌躇满志走进考场。
年少时的荒唐不羁、娶了千柔之后的欣喜、千柔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往事如流水一般,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最难忘的,是那日随着她一起赈灾时,她说过的话。
她说,盼着他能得功名,将来外放出去,当个县令什么的,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他的妻子,自当由他来守护。
自己的梦想,妻子的梦想,得靠自己手中这杆笔来实现。
提笔似有千钧重,为卿愿博青云路。
想起她婉转柔媚的眉眼,他慢慢平息心情,带着笑容在考卷上落笔。
连考了三场九天,十七日出场之时,李靖行胡子拉扎、眼窝塌陷,整个人疲倦得不得了。
但出了考场,他仍是对来迎接的明石下令,要回家去。
浑浑噩噩坐着马车,回到她身边,他只觉得无比心安,放心的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因为太劳累,他昏睡一天一夜方才醒转,让千柔心疼得不得了。
等他醒来,千柔便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拿书本,只让他好好养一养,过十天半个月再念书不迟。
李靖行感念她的情意,也就应了下来,每日里陪着娇妻爱女,很是悠闲。
再过几日,一家人一起去外面看山看水,欣赏乡野风情,享受着难得的静好时光。
到了九月末,城里传来消息,李靖行榜上有名,中了秀才。
虽然名次在中等,但于千柔而言,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消息传来,李家立时就热闹起来,不少村民都过来道贺。
为此,千柔特意让明石跟屠夫定了一条猪,准备宴席,请村民们吃流水席,又给白家送了不少表礼。
乡下宴席,并不奢华,但大碗菜大碗酒,分量多味道足,大家都吃得很畅快,赞美声更是跟不要钱似的,一声接一声,令李靖行越发踌躇满志起来。
等到酒宴散了,李靖行喝得半醉回房,见千柔正抱着蕾儿坐在窗下,含笑看了过来。
照了面,她将蕾儿交给浅绿带出去,盈盈起身道:“秀才老爷回来了,妾身有礼了。”
看着她笑靥如花,眉梢眼角都是欢愉,李靖行只觉得,旁人再多的赞美,都及不上她的一个笑容。日日夜夜捧书苦读的辛苦委屈,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揽在怀中,声音十分激动,带着一丝哑意:“柔儿,我终于实现了对你的承诺,你高兴吗?”
千柔拼命点头,想让他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喜悦,笑吟吟的道:“高兴得不得了。”
李靖行也笑,伸出手臂将她揽紧了,微微侧首,唇已是印上了她的。
这样的时刻,唯有这样的亲近,才能宣泄出他心底的欢喜和得意。
两人缠绵了一会,都已是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如雷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唇,看着爱妻眼若汪汪秋水,双唇因为自己不停吸吮而泛出玫瑰色泽,只觉得心中的欲望又升腾起来了。
千柔立时就察觉过来,不由得晕生双颊,横了他一眼。
李靖行正情热似火,得了她的白眼,不由得怔了一下,皱眉道:“素日里娘子最体贴我,今儿个夫君有了成绩,如何竟不愿意以身相许呢?”
千柔媚眼如丝看着他,娇羞的道:“不是不愿,秀才老爷如此能干,千柔愿化为丫鬟小红,好好伺候老爷。”说着,转到他身后,一双手抚上他的肩,轻轻捏着,又问:“老爷,小红伺候得好不好?”
这乃是千柔调教夫君的新花样。
夫妻之间,感情再好,日日相对也会有厌烦的时候。
虽然眼下李靖行对自己情深,并没有到厌烦之时,但聪明的女人要会来事,要想尽各种法子,让夫君离不得自己。
闺阁之中,怎么来事呢?现成的就是角色扮演,增加情趣。
李靖行听了她的言语,见了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做派,先是吃惊,其后隐隐约约明白过来,配合着笑道:“小红,你若将衣衫解了,再给老爷捏肩,老爷重重有赏。”
千柔看着男人带着一点邪意的笑容,面上不由得灿若流霞,但还是忍着娇羞道:“老爷发了话,小红怎么敢不听呢?”说着,果真抬手解开了衣衫,往他身上靠,往他耳朵里吹气道:“老爷,你这样出色,小红十分仰慕,有意自荐枕席,你愿意接纳吗?”
自己起的头,就算节操舍光也得演完。
李靖行看她露出少见的媚态,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哪里忍耐得住,叹道:“你这勾人的小妖精,只怕要将老爷榨干。”急不可耐拉着她圈在怀中,她却道:“老爷着什么急吗?你得等着小红给你宽衣,等着小红伺候,如此才有老爷的款儿。”
李靖行听了,倒是十分期待,便点头道:“好,我等着你来伺候。”
千柔红着脸,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态,解了他的衣衫,牵着他走到床榻上。
李靖行享受着爱妻的伺候,只觉得心驰神摇,畅美无比,只愿两人情浓缱绻,天长地久。
千柔估算得没错,李靖行果然喜欢这种调调。自从玩了一次角色扮演,他便上了瘾,不时想玩些新花样。
为了让他尽兴,千柔特意准备了各种角色的衣服。有时是他发了话,千柔再扮演起来。有时候,是千柔自己穿戴妥当,好给他一个惊喜。
两人可着劲折腾,演遍了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农家夫妻、多情公子和俏寡妇、纨绔公子和青楼红牌……每一次,必定还有剧情,情景交融。
如此这般,更是让他对这个娇妻爱到了骨子里。
秋闱过后,同窗好友中便有松懈下来的。出门应酬时,时有好友邀他去青楼妓院走一趟,贺他中了秀才。
喝酒李靖行倒是愿意去,但烟花之地,他却再不愿涉足了。
世间繁华,他不是没有看过。
春风十里,不及家中娇妻。
李靖行深深觉得,爱妻就如一卷书,翻开来,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她最美好的一面,但往后翻,却是能发现,后面的更精彩。
在她身上,集合了种种优点,满足了男人对完美妻子的向往。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能同时冰雪聪明、端庄从容、柔情似水、魅惑如仙。
但偏偏,千柔做到了。
她不止牵住了他的身心,连他的魂魄,似乎都被她勾住,缠在她身上不愿离开。
有这么好的她陪伴在侧,他已是心满意足,只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再接再厉,考个举人,让妻女以自己为荣。
桃花村两人恩爱情浓过着自在的小日子,丝毫不知道,京都已经掀起层层波澜,风雨欲来。
康隆二十七年九月,武王携了几位新收的侍妾,带着嫡长子齐崇光回京。
其后,武王一改做派,收敛起往日的清冷高傲,放下身段笼络文臣、招揽谋士,朝廷上下无比震惊。
没多久,武王便上了几本折子,建议给百姓减赋税、官府出银救助孤寡鳏独、增加伤残将士的补助银、增发伤亡将士的抚恤银、多建学堂等种种建议。
朝会上,因为显荣帝力挺,加上这些建议确实是些好的,几乎没人反对,顺利通过。
武王顺利收获了一众赞美,引得百姓交口称赞,彻底洗白了暴虐名声,奠定了自己在朝廷中的崇高地位。
武王府亲自出面,派出几十个管事,在大燕最贫苦的县设立善心堂,一应钱款皆由武王府承担。
在武王府的带动下,大燕各地都有所行动,善心堂遍地开花。
再然后,武王府的侧妃,有两个同时传出有孕的消息。
之前,武王有战功和帝宠,秦王有好名声和嫡长子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