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始终有她,只有她的身影。
一眼千年心魂失,春风十里不如卿。
最想念的时候,他心里几乎要发狂,几乎想抛下一切,赶去江南见她一面。
万般想,却又不能为之。
好在,她终于回来了。
虽然彼此想见一面仍旧艰难,但从今以后,与她再无千山万水阻隔。
从今以后,可以与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度过朝朝暮暮。
这样想着,武王就觉得一颗沉寂许久的心,仿佛被温暖了几分一般。
心思转了又转,眼看着他们坐上马车要离去,千柔的身影已经隐进车内,武王才想起来,儿子还在身边,还没见到蕾儿呢。
他忙将齐崇光扯过来,朝外面指点一番,笑着道:“那个穿杏色衣衫的,就是你蕾儿妹妹,儿子,你好好瞧一瞧,是不是挺好看的?”
齐崇光后背被他抓着,很不舒服,却不敢吱声,只得照他的话,随着他的手指,往外面看了去。
这一看,就见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背对着自己,衣衫倒是杏色的,但看不清眉眼,也不知是不是当年那小丫头片子。
这时,那女孩却被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住了,扯着嗓子让父母给她买,同时回过头来。
因为离得并不远,齐崇光立时就看清了她的长相。
女孩杏仁脸,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花瓣一般的嘴唇,瞧着眉眼长得不算差。
只是,她肤色不白,脸上的肉也多了点,嘴也挺馋的,竟指使丫鬟一口气买了四根糖葫芦。
齐崇光暗自撇嘴,很快就下了结论,暗自想,当初那个在自己身上拉尿的小丫头片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又胖又黑又贪嘴的丫头片子。
心底的厌恶,似乎更深了几分。
但他如今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父王了。
凡是跟这丫头片子扯上干系,父王就没有道理可言。
若不小心应对,自己准没好日子过。
若不睁着眼睛说瞎话,父王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当下,齐崇光按下自己的想法,微微勾唇,笑着道:“这应该就是蕾儿妹妹了,想不到,她都长这么大了,嗯,看起来挺活泼挺可爱的,倒是跟旁的女孩不一样呢。”
武王见他言语中不乏赞美之意,露出欣慰的神色,旋即颔首道:“佳禾郡主的女儿,当然是最好的。”语落,叹了一口气,仿佛无限怅惋的样子。
齐崇光怔了一怔,一头雾水。
还没等他深想,车外传来马蹄声,原来,那小丫头片子已经随着父母离开了。
武王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便伸手将窗户合上,略提高了声音下命道:“我们也走吧。”
话音一落,训练有素的车夫立刻扬起鞭子,将马车驱离京郊码头。
马蹄辘辘,速度很快,仿佛,他们没有来过一般。
见一众人陆续离开,那茶摊上的男子搁下茶杯,若无其事结了账,也起身走了。
是夜,秦王府。
一脸阴鸷的秦王坐在书房里,正听着灰衣男子禀报道:“武王今天确实微服出行,到京郊迎接佳禾郡主,却没有出面,只坐在马车里,静静看着郡主一家人离开。”
秦王听了,哼了一声,唇边一抹冷笑:“我还以为几年过去了,老四早忘了这一茬,原来还是情有独钟,恋极了佳禾郡主呀。”他语气很冷,心中却涌起一抹热来,兴奋得不得了。
“主子打算怎么做?”出声的男子名叫陆虎,是秦王麾下最得用的谋士。
秦王摸着下巴,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说呢?你觉得,该怎么做合适呢?”
陆虎听了,默默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道:“恕臣愚钝,想不出来主意。佳禾郡主乃李二公子之妻,武王私恋他,虽然有悖伦常,但男人喜欢女人挺正常的,且他并无出格之举,找不到可以利用之处。”
顿了一下,看着秦王问:“此事,武王做得很隐秘,王爷是怎么猜到武王会去迎接佳禾郡主的?莫非事先收到消息了?”
秦王听了冷笑,脸上闪现出深浓的怨毒,声音也冷厉下来:“老四身边密不透风,本王如何能事先收到消息?不过是百无聊赖了,试一试罢了。”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恨武王。
曾经,他多么接近那个位置呀。
想想当初,武王因为杀戮王府一众姬妾,成了众人心中的冷血暴虐王。
虽然之后,因为佳禾横空出世,令武王的名誉好转了,但秦王心底仍旧觉得,自己有嫡长子的优势,有好名声,有民心。
那时,自己多么春风得意,只觉得胜券在握。
反观武王,有什么呢?不过是一点兵权,一点帝宠罢了。
且,武王性子冷傲,麾下除了几个武将之外,并无文臣谋士。
那时,秦王虽然将武王当做对手,但一直深信,胜利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只是没想到,自从武王从江南归来,一出手,就干了几桩惹人瞩目的大事。
自那时起,武王出尽了风头。自己想尽了法子,都没能将武王的势头压下去。
最恼火的时候,他去见了父皇,告知武王私恋佳禾一事,却还是没有撼动武王半分。
经过几年的经营,在朝臣心目中,如今的武王,俨然已经是礼贤下士、心怀天下的贤王。
反观自己,因为想不出比他更好的策略笼络民心,已然失去了优势。
世事变幻莫测,自己得意了几年,近年来,却被他压了一头。
一个原本已经显露出败局的对手,突然以绝对的实力重新杀出来。且那对手不止站起来了,还将自己踩入尘埃,偏偏,自己还无力反击,那种不甘心的感觉,简直要噬心蚀骨,令人疯狂!
虽然渐渐颓败,找不到对付武王的法子,但秦王哪里肯就此罢休?
百般苦思冥想,苦于武王滴水不漏,竟无可趁之机。
近来倒是骤然记起,当年武王痴恋佳禾的旧事来。
虽然记起来了,但武王几年来,都没有再踏足江南,且武王虽没再娶正妃,但后院也是有几个宠爱的侧妃美人的,还生了两男一女。
秦王不由得怀疑,这段情,许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吧?
虽然有这种怀疑,但私下又忍不住想,若他心底还有情,于自己倒是有利的。
故而秦王便让人留意起定国公府的消息,没多久,就收到了佳禾郡主即将回京的讯息。
踌躇了一会儿,便派了人去码头盯着,瞧一瞧武王是否会去迎昔日的心头好。
如此这般,果然就让他发现端倪了。
秦王最怕的,是武王没有弱点。
自那日,在宫里见到武王看着佳禾,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秦王一直就觉得,那个佳禾,只要利用好了,必定会是毁掉武王的利器。
昔日,自己费心了心思,想利用佳禾打击老四,一直没成事。
如今事实证明,武王仍旧对佳禾情浓,倒是该好好筹谋一番,祭出大招来,将佳禾弄死,将武王打落尘埃才好呢。
秦王想到这里,心中很得意,敲着桌子,笑向陆虎道:“你还记得当初为了林王妃,老四大开杀戒的事情吗?”
陆虎立刻颔首:“臣当然记得。”微微侧首,问道:“王爷想旧事重提,弄垮武王的名声吗?哎,一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二则,百姓向来就是自私的,并不怎么在乎前尘往事。玉欣公主、武王府联手将善心堂建得到处都是,武王自己又提了不少利国利民的计策,使百姓受惠良多。即便是朝臣,也都觉得,今日的武王英武贤能,几十个无辜女子的鲜血,根本就不叫事儿。”
他叹气,愁眉苦脸的道:“臣知道,形势紧急,王爷很着急,但武王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名声洗白,如今,即便重新提起那桩杀戮案,也激不起多大的风浪,反而还会露出算计武王的痕迹来,惹得皇上反感呢。”
秦王勾唇冷笑:“本王没打算旧事重提,本王是想,重新制造一桩杀戮案,将老四打进尘埃里。”
陆虎惊得瞪大了眼睛,忙问道:“王爷有什么主意?武王如今做戏做得滴水不漏,岂会再起杀心?”
秦王胸有成竹,敲着桌子道:“有一个人若是死了,老四必定会发狂的。”
陆虎惊愕,恍然明白过来,迟疑着问:“王爷是想算计佳禾郡主吗?”
“不错,”秦王立起身来,俊朗的面容被戾气覆盖,声音也阴冷冰寒,令人不寒而栗,“本王已经想到法子,会令佳禾郡主死于定国侯李明卿手中。到时候,伤痛欲绝的老四必定会将定国侯府灭门,给佳禾郡主陪葬的。”
“为了林王妃,杀了几十个姬妾,就令他几年不得翻身。若是连位高权重的李明卿也死在老四手里,且为的还是旁人的妻子,老四这一辈子,就再没有跟本王抗衡的能力了。”
秦王的话如雷击,震得陆虎脑子“嗡嗡”直响。
等回过神来,他也情不自禁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若今日,秦王算计的是旁人,事情未必能成。
但是,他算计的武王,是有案底的。
当初,武王为了林王妃之死,怒杀几十个姬妾。
如今,若那佳禾真是他的心头好,若那佳禾真的死于非命,往事重演并不是梦。
虽然皇子之争,佳禾郡主是无辜的,且她名声还挺好,但陆虎心中并无愧疚。
跟着秦王这么久,为了帮秦王争得那个位置,伤天害理的事情,并没有少做。自己这颗心,早就冷了。
自己这个人,一直是为秦王的霸业,为了光宗耀祖活着的。
为了未完成的帝王业,亲人都可以不认,如今,区区一个佳禾郡主,算得了什么?
陆虎想着,眼眸不自觉就亮了起来,露出笑容道:“王爷这计策别出心裁,可以放手一试。”
秦王见他也赞成自己的计谋,不免越发自信起来,哈哈笑了两声,才道:“我已经将计划想好了,第一步,就是将老四恋着佳禾的事情散布出去……”
深重黑暗的夜,谁煞费苦心算计谋划,搅浑一池水,涟漪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