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拼死挣扎,喘着气道:“我……我是你皇兄,你……你不能杀我……”
武王冷笑:“怎么不能?太子人选,只在你我之间。哼,我现在就弄死你,为她绝了后患,回头父皇照旧会立我当太子。”他说着话,手上正要用力,高祈瑞忙冲上来,拼命掰他的手指,口中急急的道:“王爷冷静,为这种人背弑兄之名,不划算。”
武王不理,伸脚踹向高祈瑞,手则要加重力度。
高祈瑞忙往旁边一避,大声道:“就算王爷不在意这个,连她的名声也不顾惜吗?若秦王出了事,大家只会说她是祸水,引得王爷失去理智。到时候,她如何自处?”
不得不说,高祈瑞是最懂武王的人。
今儿个他若是以旁的话相劝,武王必定听不进去。
但偏偏,他将千柔搬出来了,还说会影响到千柔的名声。
武王陡然惊醒,如被烫了一般松开手。
这时,秦王已经被他掐得开始翻白眼了。
骤然被松开,秦王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栽倒。
不等秦王府的人上来相扶,武王已经将秦王扯起来,冷笑道:“我不亲自动手,我们去父皇跟前,让父皇做主就是了。”
秦王委顿不已,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被武王推搡着出了王府。
等到了宫里,显荣帝已经提前得知消息,正坐在寝宫叹气。
与武王一样,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只会是秦王,不可能是别人。
他死死皱着眉,叹气,心中烦躁不已。
定下武王为太子后,他有心保全秦王,让秦王退下来,这才让人给装病的秦王传话,让他好生养着,不用再操心朝政了。
没成想,秦王不但没死心,还变本加厉,直接出手对付佳禾,以此来打击武王。
这心肠,太毒辣了。
此事过后,武王会气成什么样,会死揪着不放,他心知肚明。
显荣帝想着,忍不住揉眉心,暗自叹气。
不闹事,不作死,就不会自取灭亡。
秦王已经在作死的路上飞驰了,自己花再多的心思也枉然。
罢了,事到如今,当富贵王爷就不要想了,直接圈禁起来吧。
正想着,突然内侍进来报,武王、秦王来了。
显荣帝叹气,只得起身出来了。
照了面,他看着脸上如罩冰霜的武王、萎靡不堪的秦王,直接开口下了口谕,说秦王胡作非为,即日起,夺了王爷封号,圈禁在秦王府,终生不得出。
他先开口,就是为了让武王的怒火能平息一些,好歹给秦王留条生路。
秦王魂都要吓掉了,忙跪下来分辩,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让显荣帝明察。
显荣帝懒得搭理,不等他嚷完,便挥手命人将秦王拖出去。
等四周终于清静了,显荣帝看着武王,淡淡笑道:“佳禾无恙,受伤的是她夫君,这一点你应该比朕清楚。如今朕这番安排,你可还满意?”
武王撇嘴:“名义上是圈禁了,但还是好吃好喝好伺候,如何满意得起来?”
显荣帝道:“到底他也是皇子,是朕的儿子,朕不能不顾念几分。”
他说着看向武王,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何况朕知道,一旦朕去了,他再也不可能过安生日子,只怕会变得生不如死。如今,且让他像模像样活几年,来日再承担你的怒火吧。”
武王虽觉得不足,但显荣帝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好再纠缠。
他便叹了一声,咬着牙道:“如此,就先便宜他了。”
显荣帝苦笑一下,盯着他瞧,诧异的道:“佳禾虽没受伤,但受了惊吓,朕还当你一得了消息,就会赶去安慰呢,没想到,你竟出乎朕的意料。”
武王闻言脸上一滞,等回过神来,低声道:“儿臣屡次连累佳禾,实在愧对佳人。不瞒父皇,儿臣的确想去探望,但儿臣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显荣帝哼道:“瞧你这点出息,就要当太子的人了,竟然连这么点事情都害怕。”
武王叹息,闭着眼道:“儿臣的确怕。”
显荣帝见他神色悲伤,知道他心里内疚至极,便没有继续嘲讽,转而道:“这些事儿不是你情愿的,再说了,她遇袭时是你的人救的,上一次,定国侯要杀她,也是你出手,不然,她必死无疑。论起来,你是有功的,她是个明白人,不会无故迁怒你的。”
武王苦笑道:“这话父皇自己信吗?若不是儿臣,她根本就不会遇上这些事。”
显荣帝缄默片刻,才道:“不管你去不去,朕得派人去探望一下。”说着,又想起秦王来,叹了一口气,咬着牙道:“为了权势,老大真是疯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武王恨极了秦王,根本就不愿跟显荣帝谈论他的事,直截了当的道:“既然事情办完了,儿臣告退。”行了礼,起身自去了。
显荣帝知道他还是想去探望千柔,不免骂了句畏畏缩缩没出息,方才召来内侍,命他们备几样补品,去锦绣园探望一番。
此事千柔确实是无辜受累,何况她夫婿又受了重伤,人一直昏迷未醒,显荣帝心中难免有几分内疚,不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做。
锦绣园,千柔一直守在李靖行跟前。
因为大夫发了话,千柔生怕他发烧,不时让人以烈酒、冷毛巾等替他降温,又见他嘴唇发白,亲自拿洁净润湿的毛巾,不时给他润嘴唇。
绯红见她一直守着忙着,根本不肯吃饭,不由得急得团团转。
但每次劝时,千柔都是捂着胸口,回一句“没胃口”,令绯红无计可施。
正烦躁焦虑,突然丫鬟来报,说是玉欣公主派人过来探望。
见千柔恍若未闻一般,绯红只得自己出去打点,对着来人说了几句客套感激的话,又代主子致歉,说是怠慢了。
来的却是玉欣跟前最得宠的女官,知道自家公主很喜欢在意千柔,忙恭恭敬敬的道:“不必客气,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郡主自是当守在夫君身边才是。”说着,忙让人奉上几样珍贵补品。
绯红连忙再三推辞,直到那女官佯装生气,才不得不收了下来。
送走公主府的人,绯红反身回来,正要继续劝千柔吃些东西,突然蕾儿奔了进来,瞧见躺着一动也不动的李靖行,惊得脸色大变,嚎啕大哭起来。
千柔这才放下李靖行的手,将孩子抱起来,细声细气安慰,说李靖行没事,只受了一点伤罢了,很快就会好的。
她在蕾儿面前素来挺有威信的,听了她的安慰,蕾儿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一些。
绯红趁机上前道:“蕾儿小姐吃饭了吗?少奶奶一直没吃东西,不如带着蕾儿,一起吃点儿吧。”
蕾儿听了这一声,眼珠子一转,很快明白过来,忙牵着千柔道:“娘亲,我饿了,我们一起吃东西吧。”
千柔点了头,这才随着她一起去了邻屋,强忍着吃了两碗稀饭。
见蕾儿仍旧在抓着饼吃着,千柔等不得,摸摸她的头道:“我去你爹爹跟前盯着,你吃完了自己回去午休吧。”说着,就忙忙走了出来。
等到了那里,她照旧如之前那般,往李靖行床边一坐,什么都不管,只抓着李靖行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那时,大夫已经被让出去吃饭了,屋里都是自己家的人。
绯红瞧见她那模样,只觉得格外难受,忙搜罗话题,想略略转移千柔的注意力。
她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少奶奶心里不好受,奴婢明白,但事已至此也没法子了,少奶奶想没想过,今儿个的事情是谁做的?”
千柔头也不回,冷笑道:“不用想我也知道,这次也不过是跟上次那般,被同一人算计罢了。只有他才会生出杀我之心,只有他才敢胆大包天,这样迫不及待,在京城就动手。”
绯红闻言,登时明白她指的是秦王。
绯红心底,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闻言叹息道:“说到底,少奶奶不过是无辜受累罢了。”
话音刚落,听得丫鬟进来道:“少奶奶,武王来了。”
千柔闻言动也不动,连起身都不曾,恍若未闻一般。
绯红见状,忙道:“少奶奶不愿见他吗?那奴婢出去应酬吧。”
这时,千柔却出声道:“不必,让人将他请进来吧。”
绯红听了,只得亲自出去,请武王进来相见。
千柔转而看向妙音,缓缓道:“把我那套染了血的衣衫拿来。”妙音吃了一惊,不明所以。
但她素来有一桩好,那就是对千柔死心塌地,见她开了口,便没有细问,行了礼起身去了,很快就将衣衫捧了过来,放在一旁。
一时武王随着绯红,踱步走了进来。
千柔却并没有起身行礼,依旧保持之前的姿态,坐在床头,握住李靖行的手。
武王自然不会计较她失礼什么的,先看了看躺着的李靖行,后又小心翼翼瞧着千柔,满面羞惭的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们夫妇了。”
出了皇宫,他踌躇了小半个时辰,终是忍不住,还是过来了。
他想得很清楚,无论千柔要打要骂,都是他该承受的。
他不应该逃避,也不愿逃避。
武王说话时,语气蕴含着深深的自责和沉重,千柔恍然未闻,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对天控诉道:“欺人太甚!”
对,就是对天控诉,神情很悲愤。
武王一下子就张不开口了。
他知道,千柔控诉的是秦王,但看着她那模样,他满腔的话,都无法张开嘴。
旋即,千柔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只一转,就移开了。
武王登时就被她的目光吸住了,只觉得心狠狠被触动。
他后院有不少女人,在他面前,她们花样百出,各种姿态都有,但素来,只有她的神情,他瞧在眼里,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她只是静静看他一眼,他就察觉到,她目光中带着无言的悲愤和谴责。
悲愤,是因为秦王胆大包天,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一直死揪着她不放。
至于谴责,却是对他的。
若不是他对她生出情意,将她放在心坎上,她与自己的夫君,根本不会经受这么多磨难。
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但被她这样明明白白指出来,他还是心痛无比,仿佛被人刺了一刀一般。
她后悔与他相识,责备他不该将她放在心上,以至于招来这么多磨难。
武王满面羞惭,沉默许久,才开口问:“李二公子情况如何?要不,我让人将尹青云请来吧,你也能安心些。”
千柔闻言眼眸一亮,没吱声,但默默点了头。
对于尹青云的医术,她是十分信任的,但尹青云是御医,不太好去请。
如今武王开了口,那就不用再客气了。
虽然有大夫,但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
武王便知道她是默许了,忙起身走出去,亲自吩咐了一番。
他进这屋时,早就下了令,让属下在屋外远远候着,唯恐扰着千柔。
等下完命令,他才反身回来,看着千柔道:“李公子没事吧?”
千柔勾唇,笑容十分冷:“中了一刀,若今晚不发烧,命能保住。如果这叫没事的话,那他确实没事。”
武王被她锋利的话噎了一下,沉默不语。
千柔却在这时回过身来,指着地上的衣衫道:“这是今儿个我才穿上身的新衣,王爷瞧一瞧,上面有多少血。”
武王忙随着她的手势看了一眼,只觉得那血痕触目惊心,吃惊的道:“莫非你受伤了?”
千柔摇头。
武王正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千柔沉声道:“我杀人了,其中一个刺客,是死在我手上的。”
她说着瞧着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的手沾染了血,不干净了,今后午夜梦回,我一直都会记得,他的血沾在脸上、身上是什么滋味,永远都不会忘。”
武王忙温声道:“别这样说,佳禾,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美好的。至于那刺客,本就是该死之人,你杀他,是为民除害。”
他并不知道,千柔也动手了。
但如今千柔一开口,他心底不但没觉得她残忍,反而万分怜惜。
一个弱女子,本该在闺阁里欢畅度日,被护在羽翼下,不知杀戮为何物。
自己却连累她,让她屡次被算计差一点送命,亲自经历了杀戮,背上了一条人命,这于她而言,何其的残忍?
见他默然不语,千柔心中反而好受了些。
刚才她在武王面前露出的神色,说的话,都是心声,但同时,也是有用意的。
她知道,武王对李靖行受伤与否,根本就不在意。
只有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才会触动他的心肠。
做恶的人,是秦王。这一点她万分确定,但她根本就没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武王身上。
虽然她知道,是武王的人救了自己,知道这不是武王甘愿的,但她无计可施,不得不为之。她没有大哭大闹,没有缠着武王,说李靖行受了伤自己多么害怕,没有控诉秦王如何如何不好,她只是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让武王知晓。
她清楚武王对自己的情意,明白这会是最好的办法。
见武王露出沉痛的表情,温声相劝,她仍旧不为所动,只瞧着武王默默不语。
武王忙道:“你放心,作恶的人,已经得到惩罚了。”他看着千柔,将自己得知消息后立刻去秦王府找秦王理论,带着秦王去皇宫面圣的事儿讲了一遍,最后道:“虽然目前只是圈禁,但你放心,来日我必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且他被关起来了,今后你必定能安然度日,不必再受苦楚。”
千柔得知秦王封号已失,今后都要被圈禁,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于她而言,李靖行受了那么重的伤,秦王又屡次加害,她心底,恨不得将秦王弄死。
想归想,但心底清楚,皇子不可能被人弄死的。
如今这惩罚,算是最好的局面了。
千柔想着,神色便略微缓和了几分,朝武王欠身道:“多谢王爷费心,感激不尽。”
武王摇头,苦笑道:“佳禾,你何必说这样的话?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苦,你夫君才会受伤,你不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当不起你一个谢字。”
千柔正要答话,突然斜刺里有个小人冲了进来,冲着武王喊:“我爹爹这样,是你害的?”
却是蕾儿。
屋里众人都吃了一惊。
绯红忙道:“小姐,大人们说话,你别操心了,奴婢带你出去吧。”
武王对千柔的情意,她也有所察觉。
因为有情,他可以容忍千柔的无礼,甚至,在千柔面前时,将姿态放得很低,几乎到了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地步。
但对旁人,只怕没那么好的脾气。尤其蕾儿一张嘴,又是毫不客气的态度,若是惹怒赫赫有名的冷面王,那可不得了。
蕾儿却根本没应,哼了一声,低着头如一头小豹子般冲向武王,口中狠狠的道:“我要将你撞倒,撞得头破血流。”
众人越发惊愕,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蕾儿发威。
这么小的孩子,即便被她狠命撞,于武王而言,也不过是挠挠痒罢了。
但武王生怕她撞过来,弄疼她自己,忙想避开,又怕她收势不及。
迟疑了片刻,他忙蹲下来,张开了双臂。
小魔女难得发一回威,本想将武王撞倒,不想不但没能如意,自己还落入“敌人”手里,被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