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逸峥在齐崇光走上来,说蕾儿胆子小的时候,觉得齐崇光态度太差,没将蕾儿放在心上。
他心里气恼,本想开口训斥,之后听了蕾儿的回答,才察觉儿子的用意,不由得暗自好笑起来。
世间之人,都是一个降一个。看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崇光已经将蕾儿的性格摸透了。
只要蕾儿肯留下,崇光用什么法子,嘿嘿,他还真不在乎。
他隐约还有一丝欢喜,觉得崇光很了解蕾儿,将蕾儿吃得死死的,来日若是努一把力,必定能将蕾儿成功拐到手,自己与千柔必定会成为亲家的。
齐逸峥便一直没说话,等到他们消停下来,才笑容满面的道:“好了,既然蕾儿肯留下,我这就让人好生安排,务必要让蕾儿住得安稳,宾至如归。”
蕾儿忙看着他,插嘴道:“还要让人回家说一声,再将我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免得我没衣服穿。”
齐逸峥摆手,豪气的道:“去李家说一声是应该的,但东西就不必带了。你来了我这里就是贵客,一应要用的东西,我都会让人安排好的。”
齐崇光接口道:“东宫的东西必定差不了,你就放心好了,在这里安生住着,舒舒服服过小日子。”
蕾儿听了没答话,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齐崇光,心说,有你在,这日子必定安生不了。
齐崇光见她瞧过来,唇边的笑容越发深浓了。
齐逸峥见两人打着眉眼官司,暗自好笑起来,唤过齐崇光吩咐道:“父王有事要忙,不可能时时在家,以后蕾儿就由你照顾了。你比她大些,又是主人,得用心招待,绝不能怠慢她,不然,父王饶不了你。”
齐崇光忙躬身道:“父王放心,崇光一定会尽力的。”
回身看着蕾儿,又带着笑道:“李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蕾儿见他笑容有些奇异,心中不自觉涌起一抹惊惧,想打退堂鼓,却又怕他出声嘲笑,只得硬着头皮道:“劳烦齐公子了。”
齐逸峥立时道:“蕾儿,你不必跟崇光客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做。”
拉着蕾儿的手,又嘱咐道:“虽然你是客,但在我心目中,你比崇光好得多。他若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必定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这边,护着你的。”
眼前的女孩,娇娇软软惹人爱怜,更勿论她虽然年纪小,但容貌跟千柔很相似,眉眼间细细一瞧,看得出千柔的影子。
爱屋及乌,齐逸峥瞧着小小的千柔,只觉得心底的疼爱和柔情要流溢出来一般,只能用言语表达一二。
蕾儿听了张大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是她听错了吗?这太子竟然说要护着自己,连将齐崇光这正牌儿子,他都要撇在一旁。这待遇,也太高了吧?
齐崇光听了,却是抽了抽嘴。
当然,他心里早就有准备,知道父王会偏向蕾儿,倒是没有像蕾儿那般吃惊,反而有一种“早猜准了”愉悦又郁闷的微妙心情。
齐逸峥见蕾儿鼓着嘴瞪着眼,只觉得格外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粉脸,接着道:“你不信我的话吗?你放心,我向来言出必行,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蕾儿听他反复作保,立刻笑着眉眼弯弯,拉着他的手腕道:“谢谢太子殿下。”
齐逸峥见她欢喜,又跟自己亲昵,更是觉得她可爱乖巧,嘴角翘了起来,温声道:“叫太子太见外了,你喊我一声齐伯父吧。”
蕾儿眼珠子一转,果断打蛇随杆上,唤了一声“齐伯父”,引得齐逸峥大笑起来。
旋即,齐逸峥便唤来管事,问了一通话,便正色道:“李小姐要在这里暂住几天,崇光的住处附近有个小院空着,你让人收拾出来。另外,李小姐要用的各样物事,也都按最好的准备。嗯,对了,派人去李府恭恭敬敬说一声,就说李小姐住下了,过几天再回去。”
顿了一下,肃声加了几句:“李小姐是贵客,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能冲撞她,不然,孤家必定不会留情。”
管事连忙应了下来,悄悄瞄了蕾儿一眼,暗自想,看来,这小丫头是太子的心头肉,切记要小心伺候,当成祖宗供起来才行。
东宫不缺人,一声令下,伺候的人忙忙行动起来。
底下的人忙得热火朝天,齐逸峥却让人端来茶点让蕾儿吃,又不动声色问起她家里的事儿。
蕾儿因为刚才吃了肉包子,并不觉得饿,便只捡了形状好看的点心尝了一下,跟齐逸峥聊了起来。
因为见齐逸峥一直笑着,和和气气跟自己说话,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又反复说要当自己的靠山,蕾儿渐渐放松下来。
当初她撞齐逸峥,是以为这个人害了自己的父亲,后来千柔跟她解释了,事情是旁人做的,蕾儿是个单纯的孩子,心中早放下了对他的芥蒂。
如今照了面,见他态度这么好,蕾儿登时就喜欢上了,觉得眼前这个伯父平易近人,是个大大的好人,跟小气自大的齐崇光完全是两类人。
齐崇光见父亲大人跟小丫头片子聊得不亦乐乎,嘴抽了一抽,却不好插嘴,只能默默喝着茶吃着点心,心里翻来覆去腹诽蕾儿。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来寻齐逸峥说事,齐逸峥这才想起儿子,命他带蕾儿去住处歇着。
齐崇光应了下来,带着蕾儿退了出来。
两人在前面走着,齐崇光摆手,命后面伺候的人站远些,远远坠着就行了,不必打扰主子们说话。
等如了愿之后,齐崇光才盯着蕾儿,似笑非笑的道:“小丫头挺会装的,在我面前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在我父王面前,竟然人模狗样的。”
蕾儿眯起眼,看向齐崇光。
其实以她的年纪,有些成语根本听不懂,但下意识就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且他话语中有个“狗”字,更让她觉得他是在骂自己。
她心中想着,立时就回嘴道:“不敢当,齐公子自己才是人模狗样,令我很佩服。”
齐崇光大怒:“小丫头,你身在我的地盘上,竟还敢骂我,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虽然恼怒,但却不敢高声,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蕾儿皱眉,说话的声音反倒比他高一些:“明明是你先开口,我才将这话还给你,你生什么气?要骂,也是你先起头的,可怨不着我。”
齐崇光见她嚷嚷起来,心中又气又恨,却又拿她没办法。
他在心里默念着“来日方才,不必急于一时”,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蕾儿见他沉默下来不说话,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不由得乐了起来,转而东张西望起来。
东宫的景致自然与众不同,虽然是冬日,但亭台楼阁仍旧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而成。
于蕾儿而言,自然很有吸引力。
她便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齐崇光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等回过神来,才发觉那笨丫头片子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他咬牙,却不得不停下来等候。
没法子,父亲大人下了命令,就算自己心里再不爽,但面子上,还是得将这小丫头招待好才行。
等了好一会儿,蕾儿才走到近前来。
齐崇光忍不住,朝她低声道:“人小腿短爱作怪,又没什么见识,真不知道父王为什么喜欢你。”
蕾儿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怎么,齐伯父待我好,你眼红了?眼红也没用。”
她是随口说的,却说中了齐崇光的心事。
因着蕾儿在齐逸峥眼里样样都好,齐崇光很心塞,觉得自己父王很没眼光,明明眼前有一个懂事聪明的儿子,却去赞别人家的孩子。
当然,这桩心事,他一直闷在心里,从没跟旁人说,怕惹人笑话。
如今被蕾儿无意揭破,齐崇光不由得恼羞成怒,立刻大声道:“谁眼红了?我这么大的人,才不会眼红你这小丫头片子。”
底下的人见他们一时大声呼喊,一时低声窃窃私语,大眼瞪小眼,心里想着,这两个孩子真会玩,叫人看不懂,也不知是关系好呢还是关系差。
蕾儿见他大声呼喝,不由得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她便撇嘴道:“不眼红就不眼红呗,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你吓着我了。”说着就看了齐崇光一眼,目光甚是委屈。
齐崇光被她瞧着,只觉得心中莫名软了一下。
他忙别开脸,不与她的目光接触,继续嘴硬相对,开口道:“哎呀,你的胆子这么小呀,实在对不起修文表弟对你的赞美。”
蕾儿听了正要回嘴,忽然听见一个娇软的声音道:“大哥,你在做什么呢?”
蕾儿诧异抬头,见远处的回廊里,立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十分华贵,正被一个容色甚美、打扮精致的紫衣女子牵着。
蕾儿哪里知道她们的身份,登时傻在当地了。
齐崇光却是朝那女子略欠了身,从容道:“林良娣好。”转头去看那小女孩儿,笑着道:“妙琳妹妹好。”
红衣女孩笑嘻嘻跑了过来,在齐崇光跟前站定问了好,又仰头去看蕾儿,好奇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齐崇光笑着道:“这是佳禾郡主之女,你叫她李姐姐就是了。”转头瞧着蕾儿,又为蕾儿介绍道:“这是妙琳,我父王的独女,是东宫众人的宝贝。”
蕾儿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个贵小姐,身份比自己高贵很多。
她只得提起衣裙,朝那小女孩行了礼。
妙琳只瞧了她两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朝齐崇光道:“大哥,你陪我玩吧。”
齐崇光摇头,好声好气的道:“哥哥今天没时间,要陪李小姐,你跟着你母妃回去吧。”
妙琳摇头,拉着他娇声娇气撒娇道:“哥哥,你很久都没陪琳儿呢。”
说话的当口,那紫衣女子已经领着一众宫人走了过来,朝齐崇光行了礼,笑着道:“琳儿一向跟公子亲近,几天不见,就吵着要见公子,还望公子别嫌她烦。”
齐崇光笑着道:“林良娣过虑了,琳儿乖巧可爱,我只会喜欢,绝不会嫌弃。”
紫衣女子登时就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才将目光投到蕾儿身上。
等看清蕾儿的容貌,她似乎吃了一惊,脸色僵硬,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蕾儿见她这样,心中诧异无比,自己难道长得很吓人吗?
正想着,那紫衣女子已经回过神来,挤出一抹笑容道:“小姐瞧着挺好看的,我看呆了呢。”
蕾儿见这女子笑容勉强,心中只觉得古怪。
但她年纪小,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便没有深想,只笑着道:“多谢……”努力回想刚才齐崇光的话,及嬷嬷教的规矩,接口道:“多谢良娣夸赞,我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紫衣女子听了她的口音,心中越发震惊,面上却已经滴水不漏,带着笑容继续试探道:“听小姐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吧?”
蕾儿立刻点头,笑着道:“良娣真厉害,我的确是在江南长大的。”
虽然父母都是京城人,但蕾儿院中伺候的童氏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说话时软语轻侬,很是好听。
蕾儿耳濡目染,自然就学得了几分精髓。紫衣女子瞳孔一缩,急忙追问道:“小姐可否告知,自己在江南时,住在哪儿?”
见众人都看过来,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语气急迫,态度很不对劲。
她忙加了一句,好让自己的问话显得不那么生硬:“因为我也是江南人,来了京城后,难得见到同乡,心里欢喜,想瞧一瞧小姐跟我是不是住得很近,这才失态了。”
蕾儿倒没深想,笑着答道:“我住在桃花村,这村子你听说过吗?”
紫衣女子心中涌起惊浪来,暗自掐着自己的掌心,才保持着笑容道:“听过,我住的地方,离那桃花村挺近的。”
正周旋着,妙琳早等不及了,噘着嘴道:“母妃,你跟这姐姐聊什么呢?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紫衣女子忙道:“你这孩子急什么?你还没跟大哥一起玩呢,难得遇上,可要跟你大哥好好亲近一番。”
齐崇光忙道:“今儿个我确实有事,妹妹又饿了,良娣还是带她回去吧。”
抬手摸摸妙琳的头,又道:“大哥前两日让人给你送的小玩意,你喜欢吗?若是觉得好,来日哥哥再让人搜罗了,给你送去。”
妙琳忙点头道:“很喜欢,谢谢哥哥。”
齐崇光眉眼弯弯,脸上的神色很温和很有耐心,和气的道:“好妹妹,好生跟你母妃回去吧,等大哥闲了,定然会去瞧你的。”
妙琳应了,朝紫衣女子道:“母妃,我们走吧。”
紫衣女子目光正落在蕾儿身上,神色很悠远奇异,听到女儿开口,这才点头应了,带着一众人去了。
离去之时,她脸上神色似乎很淡然,但心中早已经滚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当初那住在桃花村的女子,是佳禾郡主呀。难怪她那么有钱,气质也与众不同。
若千柔在这里,必定大吃一惊,只因这林良娣,乃是与她起过纠纷的林丹丽。
要说林丹丽,运气还真挺不错的。
千柔在桃花村时,初见时,展露出心慈的一面,正被到姑母家探望的林丹丽瞧在眼里。
后来,林丹丽本起了心思,想谋划一番,求千柔给自己一个侧室姨娘的身份,好改变自己贫苦的局面。
不成想,千柔却是个醋坛子,不但没应允,反而严词训了她一顿。
那桩事,成为林丹丽心中的隐秘,只觉得,那次经历,是自己平生里,最尴尬最屈辱的。
自那以后,千柔的面容就深深刻在林丹丽的脑海里,令林丹丽恨得入骨。
被姑姑送回家之后,林丹丽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积极谋划,最后总算如了愿,进了姑苏城一个总兵家里当丫鬟。
她本想着,总兵府里的秦老爷虽然三十来岁,但生得俊朗,武艺不凡,若是能寻个机会到老爷身边伺候,引得他心动,自己必定就能一举当上姨娘,吃香喝辣。
那时,她心还挺小的,只想往上爬一爬,衣食无忧就满足了。
却不曾想,命运实在眷顾她,竟让她遇上了齐逸峥。
说起来,也是事有凑巧。
齐逸峥到江南,明面上是为了给皇上办差事,但为的却是见千柔一面。
因着秦总兵是他旧部,他在江南时,就歇在秦总兵处。
按理,伺候齐逸峥这事儿,轮不到林丹丽上前。
齐逸峥人没到,秦总兵的夫人严氏就将家里的丫鬟召集在一块儿,选出两个姿色最出色的,预备送给齐逸峥暖床。
当时,选中的丫鬟里,并没有林丹丽。
不曾想,齐逸峥来了后,无心女色,直接将那两个丫鬟遣出屋,碰都没有碰。
严氏不知道齐逸峥一心顾念千柔,并无寻欢作乐的心思,只当自己选的女子不合他的心意,便细思了几天,重新在家里筛选,打算寻几个有特色的,派到齐逸峥身边,让他自己选合心意的。
这次选时,林丹丽因为说话伶俐,有小家碧玉之风,被严氏挑中了。
之后,林丹丽就撞了一次大运。
齐逸峥去桃花村见过千柔后,眼见得千柔与李靖行情深意重,只觉得一颗心酸涩无比,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回到秦府,因为心情抑郁,他拉着秦总兵喝了半夜的酒,聊以派遣心情。
等到酒席散了,齐逸峥回屋时,林丹丽凑上去伺候,倒是入了他的眼,被他收用了。
之后,林丹丽水到渠成,成了齐逸峥的姬妾,被带回京来。
要说,林丹丽运气确实逆天,回京途中身子不适,呕吐了,其后就被诊出有孕了。
林丹丽自是惊喜交加。
这时,她已经摸清了齐逸峥的身份。
虽然齐逸峥人冷了些,即便在枕席间,也是冰冷冷的从没笑脸,但人家身份高呀。
跟了这种人,有了他的孩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不说,还能当人上人。
林丹丽心中喜得要发狂,只觉得自己人生灿烂起来,必定会炫丽无比。
等进了武王府,倒是没有武王正妃,但有几个侧妃,还有几个被武王亲近过的姬妾。
有人的地方,少不了纷争。但走运的时,那时齐逸峥将千柔的话听进去了,想着要多生几个孩子,不能在子嗣上被人诟病,误了大事。
那时,齐逸峥就给后院的女人们立了规矩,平时怎么争风吃醋,他一概不管,但若有谁敢针对孕妇,敢谋害他的子嗣,那就是找死。且不止是当事人得受死,一经证实,家人也得受连累。
齐逸峥人冷,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说的话没人敢当耳边风。
有了这条规矩杵着,林丹丽安安稳稳熬到了生产之期。
等孩子生下来,见是个女儿,林丹丽登时泄了气,觉得上天没开眼,没送个儿子给自己当依仗。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齐逸峥其他的姬妾,生的都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