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上午,才去杏花巷一夜的赵天利回转,直接来见千柔。
见完礼屏退众人,赵天利神色很古怪:“赵姨娘跟属下说话时,提到隔壁那苏氏,说苏氏自称是守寡之人,但昨儿个属下却发现了一桩奇事。”
千柔跟身侧的浅绿互看一眼,都吃了一惊。
浅绿眼珠子一转,直接道:“听你话中之意,莫非那苏氏跟人通奸不成?”
赵天利见她口无遮掩,一脸的尴尬,但这话虽粗糙了些,却一语中的。
他缓了一缓,便道:“昨晚二更时,属下确实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进了苏宅,竟有丫鬟特意接应。属下不明情况,悄悄去探过,发现那人进了主院,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不正常的动静。”他说到这里,脸彻底红了,接不下去了。
千柔目瞪口呆。
赵天利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二更出现,鬼鬼祟祟进主院,除了玉茗自己邀约的,简直不做他想。
尼玛,这分明是说,玉茗在跟人私通。
私通、私通、私通,重要的事情必须说三遍。
玉茗的夫婿早已过世,玉茗已经守孝两年多,的确会耐不住寂寞。
理论上是说得过去的,但这事儿实在惊世骇俗了些,千柔自是要再求证一番的。
她目光锐利盯着赵天利,皱着眉,咳嗽一声道:“你真看清了吗?”
赵天利点头:“属下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
千柔见他信誓旦旦,立刻就道:“我信你,好了,你下去休息吧,我得好好想一下再做决定。”
赵天利答应下来,连忙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这里千柔便皱着眉,陷入沉思中。
她让赵天利去盯着玉茗,为的是抓住玉茗的把柄,找出玉茗跟秦王来往,不怀好意的证据,好见机行事。
却是没想到,赵天利没发现她想要的,却给了另一个消息。
想起之前在蒋毓订婚宴上,玉茗针锋相对的事儿,想起李靖行说,玉茗一直往他身边凑,态度热情得很,千柔一颗心沉重起来。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荡妇,一个颠倒众生的尤物,偏偏要跟自己作对,觊觎李靖行,让人如鲠在喉。
纵然李靖行守得住又如何?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来日玉茗会干出什么事情,实在难以想象。
倘若她恼羞成怒,什么脸面都不顾了,再次想法子将李靖行弄去杏花巷,给李靖行下点春药什么的,事态没人能控制住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定原倍奉还。
这两句话,向来是千柔恪守的准则。
被人欺到头上了,难道要退吗?明知道有危险,难道要傻傻等着吗?
不,绝不。
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千柔咬着唇下定了决心,旋即,便让小丫鬟将赵天利传了来。
等人到了后,千柔也没废话,直接让赵天利继续去杏花巷盯着,又让他带走了两个机灵的小厮,嘱咐他也不用管旁的,只小心翼翼盯着隔壁的动静。
倘若今晚那苏氏仍旧召人相会,就让赵天利自己守着,悄悄让小厮回来说一声,又嘱咐了旁的话,让他依计而行。
赵天利连忙答应下来,自去安排打理不提。
这里千柔便如常照顾孩子、吃午饭,甚至还午休了一会儿。
等休息好了,千柔算了算时间,向浅绿道:“你去将妙音叫来,我有话要吩咐她。”
浅绿连忙应了,起身自去了。
一时妙音过来,千柔便道:“我有事要见皇上,你让你夫婿去给皇上传个讯息,等皇上有时间了,应该会微服前来的。”
她说这几句话时,虽然显出并不着急的模样,但心里却知道,自己让人传了话,只要不是抽不开身的紧急情况,齐逸峥必定很快就会来的。
心底鄙视了一下自己存心算计齐逸峥,但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她真的想不出该怎么对付玉茗。
玉茗是皇家公主,自己跟皇室牵扯甚深,这里面,还牵扯到皇室的名声。
所以,即便心底再不甘,千柔也得将这事儿交给齐逸峥自己决断。
妙音答应下来,叹了一口气道:“那云香口风很紧,奴婢百般打探,她都咬死了孩子是老爷的,还吵着要见老爷,真是个下贱种子。”
千柔已经问过李靖行,知道李靖行对这事儿并不上心,淡淡道:“先不管她,等明石将情况摸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迟。”
顿了一下,看着妙音道:“夫君如今要温书,再者我一点都不想她去夫君跟前晃悠,你多留些心,别让她乱跑。”
妙音连忙答应下来,自去安排不提。
这里浅绿皱着眉,惊讶问道:“主子怎么突然要见皇上?”
千柔叹息道:“这事儿,非要他出面不可。”说着,便将那苏氏的身份低声说了。
浅绿失声道:“一个公主,抛头露面勾搭老爷,还跟人通奸,这也忒无耻了吧。”说到这里,想起自己骂的是公主,不由得讪讪住了嘴。
千柔淡淡一笑,心说,可不就是无耻吗?像这种货色,就该拿出狠心来对待。
何况,是她自己作死,跟旁人可没关系呢。
跟浅绿闲聊几句,千柔嘱咐她不要泄密后,这才去了书房,将事情告知李靖行。
他们夫妻并不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但要跟齐逸峥见面这样的事儿,自是该说一声的。
李靖行得知了她的打算后,也没有旁的话,只让她放心去做,自己一定给她支持和信任。
千柔闻言很是感动,又笑着问他书温得怎么样了。
连日来风波迭起,李靖行的心情自然受到了影响,但他最在意的是与千柔的夫妻情分。
云香的事儿,千柔不但没怪他,还答应跟他一起解决,相当于给李靖行吃了定心丸,令他欣慰又感激。
至于玉茗的事儿,千柔自己能解决好。
故而李靖行虽然有些浮躁,但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后,没多久,就能沉心静气了。
千柔得知他能沉下心来,自也是欢喜的,让他自己用功,玉茗的事儿,快的话,今天便能解决的。
天擦黑时,妙音进来回报,说齐逸峥已经微服过来了。
千柔便让浅绿好好照顾孩子,自己略整了整衣衫,往前面去了。
等去了正厅,见门口侍卫林立,显然比之前当王爷时,规格高了不少。
千柔淡笑,走进去时,见齐逸峥一身紫衣,长身玉立,仿佛一株青松一般。
见她进来,齐逸峥立刻回头看过来,目中亮度惊人,唇边一缕笑容,显得心情非常愉悦的样子。
这也太激动了吧?
千柔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缓了一缓,才稳住步子没有后退。
等走近了些,千柔敛衣行了礼。
齐逸峥连忙说:“免礼。”大踏步行过来,做出一个伸手要扶的姿态。
千柔怔了一下,连忙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了。
齐逸峥不以为忤,直勾勾盯着她,仍旧一脸的笑容,温声问道:“近来你还好吧?”
千柔愣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不像平时寻常的关怀,反而带着别有用心的意味。
心思转了一转,她强迫自己少胡思乱想,叹了一口气,如实道:“不太好,烦心事一桩接一桩。”
齐逸峥目光一闪,努力压抑心情,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些:“我们是朋友,我对你的心,不用说你也该明白的。你若是觉得不顺心,可以找我倾诉的,只要我能帮忙,必定不会推辞。”
千柔抬头看他,抿着唇道:“我让人请皇上过来,正有此意呢。”
齐逸峥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笑容满面,心情更好了:“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千柔却咬着唇,迟疑起来。她让人将齐逸峥请来,自然是为了解决玉茗的事儿,但她拿不准玉茗今晚是不是要约那奸夫。
若是冒然开了口,若玉茗没有勾搭人,接下来,倒是不好收场了。
千柔便道:“不着急,我想先跟皇上聊点别的事儿。”
说着注视着齐逸峥,带着期盼问道:“皇上近来忙吗?若你不忙的话,能否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齐逸峥听她温言软语,看着近在咫尺的桃花面,只觉得一颗心十分激动,竟有着少年般的激情和冲动。
他忙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表态道:“只要你不开口赶我,我留到什么时候都成的。”
千柔欠身道:“多谢皇上。”旋即,她请齐逸峥坐下,问起太上皇近来的情况。
齐逸峥自是乐意跟她聊天的,让她也坐下,这才笑着道:“自从你给他出了那几个主意,他便入迷了,又说在宫里待着不便,已经让内侍在宫外给他置了宅子,买了几个店子,又将自己私库的东西搬了出去,准备大干一场呢。”
千柔忍俊不禁:“没想到太上皇退下来了,还能有年轻人创业的激情呢。”
齐逸峥颔首道:“父皇对此事的确上心,想来用不了多久,大燕的商界就会有一番变动的。”
千柔笑着道:“太上皇赚钱,是为了充盈国库,到那时,最大的赢家,必定就是皇上了。”
齐逸峥侧首看着她,动情的道:“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呢。佳禾,你不愧聪慧之名,想的那些主意,连我都要惊叹佩服。”
千柔摆手道:“我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算不得什么,皇上不必跟我客气。”
齐逸峥怔了一下,露出云破月来的灿烂笑容:“你说的是,你我之间,确实不需要客气。”
千柔见他笑容有些奇异,吓了一跳,却不好开口问,只能避开他的目光,转而问道:“齐小公子怎么样了?上次他还给蕾儿送了只猫儿,蕾儿很喜欢,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齐逸峥摇头道:“才说了不必客套,怎么又说客气话了?”
千柔听了淡淡一笑,便没再说下去,转而寻了些闲话,问起他的近况。
这样的静谧时光,令人一颗心都要柔软起来,尤其千柔还问起了自己的情况,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齐逸峥眉眼舒展开来,正要答时,突然浅绿匆匆进来,行礼毕,便走到千柔身边耳语几句,旋即又低着头出去了。
千柔听得玉茗又在跟相好约会,点了点头,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她立刻站起身来,向齐逸峥欠身道:“皇上,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应允。”
齐逸峥忙道:“你说就是了,我有求必应。”
千柔微笑道:“多谢皇上。”
乌黑的大眼睛在暮色下如猫眼一样,声音锐利起来:“蒋公子订亲宴上,玉茗公主屡次站出来挑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不该觊觎我夫君,处心积虑跟我夫君邂逅,又搬到我夫君生母的隔壁。我夫君已经将玉茗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对于这种人,我绝不会忍让的。我已经查明她勾搭了个男子,晚上时常在一起厮混。嗯,我说准确点,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幽会了。”
她加重语气,沉声道:“皇家名声能否保全,在皇上一念之间。如今,还望皇上给我一个承诺,无论她勾搭的是谁,都将她嫁给那人,如何?”
齐逸峥整个人都呆住了。
没有人知道,在接到赵四安传讯时,他心里有多高兴。
他以为,千柔要见他,是因为跟李靖行闹了矛盾,想要倾吐烦恼,甚至求自己做主,让自己惩戒李靖行。
却是没想到,千柔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千柔言语中透露出,李靖行已经向她坦白了玉茗有意勾搭之事,这同样让他惊讶。
李靖行为了她,可以抵挡住玉茗的魅力。
而千柔为了不再被玉茗骚扰,不惜狠下心来,掌握了主动权,邀自己前来说话,跟自己谈判。
他们夫妻的感情,竟然好成这样了吗?
见他目露震惊之色,千柔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退让,继续道:“皇上,我现在在跟你谈条件,你千万别以为我在开玩笑。玉茗公主住处的隔壁,我已经安插好人了。你若肯照我刚才的话行事,自然万事皆休。若你不肯的话,我只能让人叫破此事,让大家瞧一瞧,有一对男女在苟且。到那时,玉茗公主必定颜面无存,我的仇也算报了。”
她在很短的时间,就定下这计策,看似仓促,但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玉茗的把柄已经被自己抓住了,自然要利用好才行。
捉贼拿脏,捉奸拿双。
玉茗那边的局势,已经在掌控中,自己自然就有了跟齐逸峥谈判的资本。
如果今天玉茗那相好没有出现的话,千柔会隐忍下来,继续寻找下一次的机会。
虽然麻烦了些,但她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好在天从人愿,玉茗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自己自是不必留情的。
齐逸峥注视着她,沉默了许久没有言语。
千柔见状,以为他并不清楚内情,默了一默,侧首道:“我知道皇上骤然得知这个消息,需要一点时间慢点适应,但我拿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你若是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亲自,或者命人去杏花巷查探。”
她扬起下巴,很坚决的道:“但在你查探之前,你得给我一个答复才行。”
表达完心里的想法,她便直视着齐逸峥,目光中透出坚定不移的果敢和殷切的期盼。
见她这样,齐逸峥叹了一口气,慢慢道:“佳禾,你何必向我放狠话?你明明知道,但凡你说出的话,我是绝不会违逆的。”
听他已经应允了,千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欠身道:“多谢皇上。”
齐逸峥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心思转了又转,最终将玉茗的事情咽了下来,转而道:“赵四安告诉我,昨儿个有人到锦绣园门口闹腾,你还让那对母子进门了,有这回事吧?”
千柔听他提起这件事,愣了一下,才坦然道:“确有此事。”
齐逸峥挑眉道:“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选择李靖行,看重他能给你正室地位,且下定了决心,他若对不起你,你必定不会再屈就他。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难道你心底没有隔阂吗?”
千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闷声道:“这样的事情,搁在哪个女人身上,都会觉得膈应,觉得不舒服,我也不例外。”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就从容了很多:“但我跟他做了几年的夫妻,感情一直很好。那女人是他婚前的通房,跟他婚后背叛我,完全是不一样的。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岂会为了这个跟他闹腾?自是要先查清那对母子的身份来历,然后再安排他们的去处。”
齐逸峥睁大眼睛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涩声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么一波又一波的风雨,她跟李靖行必定是要闹翻的。
之前他一直在想,等她被李靖行伤透心时,到底该怎样表现,才能让她明白自己内心的爱意和怜惜。
如今终于明白,其实,他真是想多了,人家好着呢。
他看着千柔恬淡的眉眼,心底忍不住涌起一抹叹息。
不是说女人在面对感情时,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吗?不是说女人最爱无理搅三分吗?为什么她总是能这么冷静,这么通情达理呢?
李靖行何其有幸,娶到了一个一心一意待他,聪慧大气又通情达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