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只梅娘的声音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低低啜泣着。我晕晕乎乎地哑声问:“什么时辰了?”
哭声一停,梅娘的声音惊喜交加地低呼:“九爷!”
很快灯点了起来,水也端来了。我全身乏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梅娘的眼睛都哭肿了,而这里是如玉轩我自己的房间。
我这边一点灯,外面立刻响动起来。我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屋里已经涌进一堆人。先是阮轻云和程嬷嬷,然后是大鬼、程成、观叶和观花。很快,桃清河、桃莫行、刘翡戈和老王八也冲了进来。一屋子人吵吵嚷嚷地,问问题问得我头痛。
我无语地伸手捂住额头:“九爷我还没死呢!你们想吵死我啊!”
众人肃静,片刻后,老王八哼了一声率先往外走:“吵死个王八蛋子便宜他了!都给我滚出来!”
众人都滚了,还我一场安静的睡眠。
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好像真是伤着了,竟像小时候一样断断续续睡了五六天才醒。中间只撑着起来方便了两次,让梅娘喂着吃了几回粥,其它就是持续的昏睡。
等我真正醒了,能撑着坐起来,梅娘已经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如玉轩里人人瘦了一大圈,始终衣不解带守在外屋的阮轻云连胡子都冒出来了。
桃清河第一个来看我,把所有人赶出去,严肃地看着我说:“阿九,到底怎么回事?”
我颇为诧异。难道说这么些天了,这个问题他们没有问过玉和衷和明婉吗?不对啊,梅娘不是说,玉和衷送我回来的时候说,我是为了救命在旦夕的明婉,耗力过度吗?这个说法虽然似是而非,但其实又很精准啊,难道说他们根本没信?
可是这有什么不信的?这个时代用内力救人不是挺普遍的事情吗?难道他说的是我忽然原谅了玉和衷和明婉?可是这不是老王八都帮忙的事情吗?我疑惑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桃清河皱眉:“九弟!你知不知道你为了救这个明婉,如今内力全失了!我和父亲、爷爷都帮你看过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内力走的是什么门道,但的确是一丝都没有了!阿九,你怎么能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你是要吓死我们大家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可是拜托,我这是精神力,不是内力,完全没有损耗的时候你们也一样不可能探查出来的好不好?不过心里还是酸楚楚暖乎乎的有没有?
我嘿嘿嘿笑起来:“要收服那么大个助力,哪能一点儿代价都不付呢!”
桃清河突然生起气来:“在我跟前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九弟,你要是不当我是你大哥,今后不认我便是!”说着拂袖就要起身。
我心头一热,赶忙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腆着脸赔不是:“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阿九给你认错了还不行吗?我这不是见你严肃得紧,想着逗大哥个乐子嘛!”
桃清河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瞪着我,显然真的很生气。可是我如此无赖地半个身子趴在他胳膊上,他又不忍心狠狠甩开。最后还是气哼哼地坐下,色厉内荏地训斥我:“还不放开我躺好!看看像什么样子!”
我立刻乖乖躺好,赶紧忙地给他解释,无非还是我的内功路数与众不同独辟蹊径,即使没了也能很快练回来,即使练回来了你们也探查不到那一套。他有些难以置信,但看我一脸真诚还是信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握了握我的肩道:“以后不管为了谁,再不可如此拼命,知道吗?大哥会担心。”
他说他会担心……我忍着心里头突然涌起来的那一股子暖暖的难受劲儿,嬉皮笑脸地答应。等他起身真的要走了,我却突然没忍住,一把拉住他的手贴在脸边上,傻乎乎闷声闷气地叫了声:“大哥……”
桃清河顿住身子,好半天没吭声,半晌才轻轻地抽出手,很轻很轻地摸摸我的头:“嗯。”
……
大哥天天过来看着我,不许我做任何事,就休息。可是我在如玉轩又休息了一天就躺不住了,闹着要出去。唉,说来惭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两辈子都没干过耍赖这事儿,如今在大哥面前学会耍赖了。虽说不像女孩子那么扭来扭去地撒娇,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蛮汗颜的。
大哥拗不过我,又不肯放心,便安排了自己的马车,陪着我一起出去。这是我来这个时空以来第一次乘坐马车这种富贵闲人的交通工具,也是来沼河城以来第一次由家人陪我逛街。
大哥看我扒着马车帘子一路新奇,便让马车走得极慢。一路不管看到什么,我但凡想要的话,他就陪我去买。我如今穿着打扮都是阮大管家精心打理的,容貌气质据说又颇有当年桃莫颜天下第一公子的风采,估计上街也是蛮打眼的。加上大哥芝兰空静、玉树临风地往那儿一站,我们哥俩儿真真是到哪儿下车,哪儿就眼瞎一片。
逛到中午我还不想回,大哥便带我到桃氏酒楼去吃饭。这次我是跟大哥以主子的身份来的,老冬瓜桃五福的态度完全又与上次不同。尤其是看到我身后跟江流并排随身侍候的阮轻云,那老眼神真不是一般的欣慰。
来到桃家自留的包房,也就是上次阮轻云受辱的那间包房,在桌边坐定,我抬眼笑看阮轻云:“还好?”阮轻云眼波微微一暖,温声道:“谢主子关怀!轻云故地重游,如今已恍若隔世。”
我哈哈笑了起来,拉了他在我身边坐下:“就是嘛!又没有真的怎么样你。屁大点儿事儿,好比洗澡刚脱了上衣,忽然发现屋里有只老鼠一样!难道你还因此就要寻死觅活或者以身相许?笑话!”
几个人都被我逗得笑了起来。我和大哥这次出来带了四个人,大哥带着江流和秦功,我带着阮轻云和程成。我不习惯自己吃饭手下人站着,大家就都坐下了。我打眼一扫:“大哥,看到没,你身边的四大亲信可是让我给挖来一半儿了!”
“你要乐意收,就是都给你也无不可。”大哥笑道,又深看了阮轻云一眼道:“轻云能有今日的洒脱,九弟功不可没。”
我看看淡笑不语的阮轻云,看看云淡风轻的大哥,叹息地拍拍大哥的肩膀:“大哥,你认命吧。你和我们家小软这种同是白云朵朵型的,注定就不是彼此的菜!只有我这样雷霆暴雨型的……”我啪啪一拍胸膛,王霸之气豪言壮语,“才能把你们这些小云朵全都兼收并蓄,噼里啪啦地全给抖擞出精神来!”
大哥差点儿喷了,大家又是一阵欢笑,气氛十分之好。
笑声未落,包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打扮得很繁琐的女子盈盈立于门外,目光快速地飘荡在我和大哥之间笑着:“哟!我见这包间的门虚掩着,还以为两位赵小姐出来吃饭。原来是桃大少爷、桃九少爷。相请不如偶遇,韶蝴真是开心呢!”说完便冷梅一样笑立在门口,一副等着我和大哥前去拜见,并且赶紧请她进来的款儿。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花里胡哨的一根葱?我扭头去看大哥,大哥正在起身,脸上换上了原来那副淡淡的笑容,客气又有距离,桌子底下却压了压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