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仿佛听懂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听懂,整个人呆呆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屋子里静静的,只回响着越王轻到仿佛要展翅飞去的声音:“孩子,能让我看看你吗?”
阳光从窗棂透射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束中安静地飞舞。光束一半落在屋中少女银色的长袍上,随着衣摆柔软地垂下。
纳兰蓝良久没有任何回应,半张面孔遮在面具下,下端半截露出的面容不辨喜怒,只一张软红的唇轻抿。
许久,纳兰蓝轻轻淡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出塔那日,王妃有求于我。今日,我将回答她的问题。代价,就按刚才王爷所说,除了您的家人,来日不论我提出任何要求,还请王爷做到。”
说到这里,停了停,几乎让王妃的心脏停跳,才又听到她继续:“王妃想要知道女儿的消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的是:如今被称为长安公主的那位,的确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乌云珠,她现在也还活着。”
王妃发颤的手按在激烈跳动的胸口,双眼紧紧地盯着纳兰蓝,张口之后连声音都紧张得嘶哑:“你,你……”
纳兰蓝的目光轻暖地落在她的脸上:“至于我,不过是个经常变换身份的弃儿罢了。”
王妃心神剧震,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泪雨滂沱!
她完全说不出话,努力睁大的乌溜溜的眼睛透过不断流淌的泪水看着眼前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女,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想起……
想起当年游医说他没有父母、没有名字……想起桃九当着他们的面被囚在曌国军营受着逼迫,向他们求救却又在见到他们后突然不肯接受他们的帮助……想起探天塔下天算子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一动不能动地被玉家人抬着出来……
现在,这孩子跟他们说,她不过是个经常变换身份的弃儿罢了!
她想开口追问,问她是不是就是他们的女儿,是不是她的乌云珠,可是喉咙里哽得完全发不出声音!
或许哽住她的其实是深痛的愧悔和悲伤,他们作为父母对不住女儿,所以即使她就是那个孩子,也一次次地明知他们是谁而拒绝相认!
越王伸手揽住妻子颤抖的肩膀,无声地抚慰着她的愧疚和悲伤。
直到王妃的情绪渐渐地平缓下来,越王才放开妻子,站起身来走到乌云珠面前:“你的身体,是在军营里我们见面那天,为了给鬼城解围,所以全力救治君息烨,才受了伤?”
越王妃一听这话,心思一下子集中到了纳兰蓝的身体上,焦急地问:“伤得怎么样了?现在好点了吗?”
纳兰蓝别转开视线笑了笑,动了动嘴想说没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扭头看向了越王。
越王也正看着她,眼神仿佛暗夜里明亮的月光,铺展到你心里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目光让人无法撒谎!
纳兰蓝抿起了唇,垂眸安静了片刻,笑了笑说了实话:“不是受伤,是彻底废了!全身气穴化为乌有,能量透支殆尽。不过花辞全力以赴地给我治疗了这些天,除了功力尽失无法恢复,如今身体已经无碍了。”
能量这个词所意味的含义,不知道越王是否听得懂。
越王妃捂住嘴巴,身躯摇晃,眼泪就要再次滴落。这一次越王却摇手坚决地制止了她的哭声,严肃地对桃九道:“让我看一看你的伤。”
纳兰蓝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越王。见越王一脸认真的坚定,她心里反而忽然慌乱。
原本是打算好了告诉夫妻俩一些真相,但要吊着他们一些胃口,以防万一越王再次为了曌国的大局或者庇护曌皇而在关键时刻对自己不利。但面对越王如此的反应,她越来越心慌意乱。
是她的错,小心来小心去还是低估了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的智慧,也低估了这一家子血脉中流淌的天赋。
纳兰蓝迟迟不做回应,越王淳和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挫败,强笑着道:“就这么信不过我?”
纳兰蓝一激灵,身体里潜藏的亲情和依恋刹时冷却,陡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警醒,想起了越王对曌皇不知有多么深厚的兄妹感情。至少,他为了自己的妹妹需要,十五年前就把亲生女儿乌云珠送走了不是吗?
让他看看她的伤势?怎么看,看出来了又怎么样?或者说,他也有她和母亲那样的天赋,其实是想趁机对她的意识探索点什么?
以往她还算是无惧,可是现在她的记忆里有君息烨所有的秘密,她的行动涉及到君息烨是否有安稳的未来,万分之一的危险她也不会去冒!
纳兰蓝的微笑凉了下来:“王爷说笑了!玉殊不过是一个弃儿,何德何能敢跟王爷说什么信与不信的话!”
越王妃“呜”地一声捂住嘴剧烈地抽泣起来。越王也是整个人的气息仿佛都因为这一句话而散发出了浓烈的哀伤。
但越王的哀伤很快消失不见,再看去依旧一身平和:“我不看也没关系。但若是有机会,我想让青琼帮你看看,到时候还请你不要拒绝。她不仅是曌国的皇上,也是幻殿的殿主。如果你有心神方面的伤势,普天之下,能为你疗伤的除了她和幻殿,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越王妃猛地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急匆匆拉着越王就要往外走:“我们去找她,让她给我们的……让她给玉殊疗伤!”
王妃的脚步焦急、狼狈而踉跄,纳兰蓝用力地昂着头,用力地眨着眼睛不让眼睛里的湿意扩大,却发现完全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