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早的时候,王石就开始考虑杀人算是一件多么罪恶的事情。
杀一个人,杀一百个人,杀一万个人,罪恶的程度是否相同?
杀一个好人,好一个恶人;杀一个敌军,杀一个婴儿;执行正义者,恶贯满盈者。罪恶的程度是否相同?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基础上,那么上述的罪恶程度差别又是几何?
简单点说:恶人与好人的生命等重?一人与万人的生命等重?是否可以用一万恶人换一个好人?
生命无法衡量,生命唯有平等。
当老色鬼死后,历经了两年的时间,王石原以为自己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不再纠结于杀人的问题,现在看起来,他的理论只是理论而已,没有经过血与火的淬炼,会被别人轻易地摧毁。
生死有常,人各有命。王石能够做的,不过是自己的事情,不过是眼前的事情。人生一世,何必在意那么多事情。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既然如此,我管好自己就好,心中何必要装那么多圣人?普度众生这样的事情,还是老僧去做好了,关我屁事?
原本以为想通的事情,在真正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如此的脆弱。
孤霞湖中的千名孤儿,真的跟王石没有半点干系?那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葬送在自己眼前,真的跟王石没有半点干系?从前所杀之人,是否真的可以坦然处之,之后来的复仇可以一笑置之?
天下苍生,真的与自己没有干系?
但凡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就跟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活着,就身处江湖,又有谁能够从这张网中挣脱出去?
世上十之八九的事情,都不是自己凭自己想象就可以解决了。所谓的信仰,必定要经过血与火的淬炼,才能够坚定无比。要不然,一切都是妄谈。
戏子这个人正是看透了王石内心深处对人的怜悯,才会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而他的可怕也就在此。
即便是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跟弱点,对方却都了如指掌,你又怎么能赢?
半个多月的游览,戏子在向王石展示这个地狱般的世间,只是为了最后论证自己的观点,而王石也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坚定了许久的信念被摧毁,也就是王石这样神经强悍的人才没有崩溃,还能继续思考问题。然而他想要再次建立起信念,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戏子所灌输的思想,已经可以影响王石的判断。
底下的喧嚣拥挤成一团热气,飘散上来,炸裂成了无法分辨的杂音。幸而有北风,将其全部卷成了垃圾。
戏子给自己添了一杯冰水,慢悠悠地品尝着,说道:“下面这十万荒原人,可杀还是不可杀?”
刀疤脸明知道这些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却还是拼命地磕着头,颤抖着声音说道:“请大人为我东仙域除害,大人必定名震天下,成为世人敬仰的大英雄!名垂青史!成就一番霸业,指日可待!”
经历了几番生死,刀疤脸已经明白太多的事情,知道该怎么说话才更好听。他丝毫不提自己的恩怨,说的只是民族大义,也唯有此才能说动那些大人物。
戏子跟王石都没有太在意刀疤脸的做法,他们只是在思索自己的事情。
刀疤脸的行为,不会影响任何事情,就像是蚂蚁的祈祷无法改变月亮的运行轨迹。然而这样的行为却不需要被阻止,因为蚂蚁除了祷告这唯一的方法,再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做点什么,总比干等要好得多。
王石俯瞰着密密麻麻的人,神色平静,淡漠地说道:“天下苍生,谁人不可杀?”
刀疤脸心中一喜,继续磕头,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拼命想出溢美之词,恐怕这个时刻是他这辈子文采的巅峰,然而他还是悔恨自己没有像其他人修行者那样去读几本文绉绉的书,要不然他愿意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天三夜。
戏子喝光了水,站了起来,走到城墙边,向下望去,说道:“天下苍生,谁人不可杀!你所见的地狱,不过是一角而已。这场战乱,不过是东仙域的战乱而已。若是整个天下大乱,每一域之间相互攻伐,会是怎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