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岩,我觉得我们今后不能再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那时月圆花开,幸福满溢,又是谁倚在谁的肩膀上耍赖赖皮,企图逃脱那个温润男子对她琴技的“抽查”?
只那时呵,她还不会弹琴。宫商角徵羽,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枯燥与乏味,每每听见他要她弹琴,她总是借故耍赖,企图蒙混过关。
而他,也总如一位严厉的老师,每次见她赖皮,总会抓住她,翻过身来,大巴掌忽扇忽扇地打她屁股。然后看着她哭丧着脸撅着一张小嘴呼痛撒娇,又无奈的苦笑叹气。
商娇的手,慢慢抚着饱满的琴身,似要将那琴身的每一分线条,都牢记在脑海中。
她轻轻拨开安思予的手,缓缓绕到琴案后,坐在小几上,爱惜地将琴上的灰尘一一抚去。
素手一拨,一声泠泠之音便流泻而出,在整个房中萦绕。
然后,她手指翻飞间,一串琴音似哀似伤,渐成一曲曲音,自她手中缓缓奏来。
“眼里柔情都是你,
爱里落花水飘零。
梦里牵手都是你,
命里纠结无处醒。
人前笑语花相映
人后哭泣倩谁听
偏生爱的都是你
谁错谁对本无凭
今生君恩还不尽,
愿有来生化春泥。
雁过无痕风有情,
生死两忘江湖里……”
子岩,子岩,你听到了吗?你生前总想听我为你弹上一曲,可我却总是偷懒推脱,从不曾好好习琴。
可如今,当我终于熟悉琴律,能为你奏出一曲妙音时,那个曾经与我约定,要听我弹琴的你,又去了哪里?
子岩,子岩,你在哪里?
子岩,子岩,魂归来兮,与我共奏一曲!
安思予早已承受不住,转身出来房门,只倚在墙角,手在胸前抓握着,只觉心痛得如骨如髓,透不过气来。
院外,闻及琴音的牧流光,也早已泪盈于睫,又被他摒息眨去。
转眼望处,只见常喜坐在车辕处,面有不屑,抬眼望天,却也有泪落在颊边。
牧流光深吸一口气,行上前去,低声道:“喜姑娘,你家小姐近日情伤,只怕一时难以平复。还望你素日里多关怀、劝慰她一些罢!待得日后,她渐渐想得开了,你便随时来找我……王爷,终还在等她……”
常喜闻言,不言不语,依旧抬眼望天,似没听到牧流光的话,却依稀仿佛微微点了点头。
屋中,商娇还在反复的弹,反复的吟唱着一曲《痴情冢》,一字一句,如泣如述,如杜鹃啼血,催人落泪,直至声音嘶哑,直至泪水流尽。
弹到最后,她声嘶力竭,十指破皮,殷红的血,将古琴的琴弦染上点点樱红。
骤然间,她自几上站起,拼尽全力抱起古琴,狠狠砸向坚硬的地面。
“嗡——”古琴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巨响,从中断成两截,弦断琴毁。
安思予与牧流光在外听见异动,迅速跑进屋内,却见一室狼籍中,商娇潇潇落落一人,孑然而立,正望着这地上断琴怆然泣笑,笑不可抑。
她的唇畔,一抹嫣红的血,正自口中缓缓滑落,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断琴上。
“娇娇!”安思予大喝一声,几步上前,将商娇扶住,只觉得心如刀割,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商娇却摇摇头,似浑然不觉般,吞下那反复哽在她喉中早已数日的腥甜气味。
一双泪目,依旧望着地上的琴,心如破洞,空落落的痛。
“人已去,琴已毁,从此后,在这个世上,我再无琴可奏了!”
她喃喃着,笑着,只觉得身体好累,前所未有的累……
眼一闭,腿一软,便向后载了下去。
“娇娇!”
临睡去前,她似乎听到安思予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在她的耳畔,一声一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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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睿王府内
睿王手持捻珠,跪于静思斋的菩萨前,一粒一粒拨弄着。
身后,牧流光正将今日商娇在南城的小院中碎琴之事事无巨细地,向他禀报着。
待牧流光说完,屋内一片寂静。
睿王似没有听到牧流光的禀报般,依旧入定念佛。
只那曾经潇洒风流的背影,如今望去,竟有几分落拓与寂寥。
牧流光便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行去。
只行到门外时,他依稀听到内室里,传来睿王落寞中带着几分疑问的声音在问:“……菩萨,这一切,到底是谁的劫,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