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张嘴顿了几下,终归还是没能开口,她心里是颇为复杂,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但就这样简简单单和儿子相处,她却总归是觉得隔了层山。
其一是她真的不是个好母亲,就算有了愧疚之心,也只会想到从物质上下手,真跟孩子谈谈心她却有些做不来,也着实不知该怎样做起,其二也是察觉到了她的儿子敏感多思,患得患失,确是不能真正信任她,总归是隔了几年的时光,品味了冷暖,懂得了心伤,时光最不待人,也最易伤人。
白天回过神来时,只见躺椅上的人已睁开了双眼,眼中熠熠生辉的有些烫人,虽没有言语,他却觉察出了那人的出神,从前,自家娘亲还没不对劲时,很少有在家闲着的时候,仿若一个外人,从来界限分明,将自己隔的远远的,他那时始终没明白爹爹是怎样做到不会伤心的,却也偶尔见过这人出神的目光,恍惚看到他时,总会透出一股漠视偶尔夹带着几丝挣扎,他不喜这样的目光,似被衡量着存在的价值,次数一多,很高兴自己也做到了视而不见。
但昨晚畅快地在浴桶里洗澡,铺着暖暖被子时,想到与别家截然不同的娘亲,内心竟生出几丝踟蹰,他晓得最近他有些过于较真了,不该去在意的,却始终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最后所幸随心而去,不得不承认他始终还是心存了一丝侥幸,希望娘亲能变好,希望这个家能变好,但当这个冷清的人真的有所改变时,他自己却有些措手不及了。
白云做好早饭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一躺一立,样貌并不相同气质却不相冲的两人,在这略显寂静的小院不约而同在发呆。
在白云看来,白天其实某些地方是像极了林青的,那是他怎样努力也扭转不了的一种执拗,看着无声对立出神的两人,心里暗叹了几口气,其实不止是天儿,他也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
特意放重了脚步等待两人回神,同时扭过头来看他,一大一小极为相似的丹凤眼中,同样的波光粼粼,以前他从未仔细观察过,现下看来两人的眼睛异常地明亮传神,只是从前的林青眼睛因为某人缺少了魂,现在的她看起来倒像许多年前他曾在天沁山偶遇过的,满山疯跑无拘无束却元气满满的壮丫头了。
“吃饭了”白云顶着两双发光的眼睛,无奈地说道。
那本还是恍神的一大一小,听到这句话,显然也顾不上自己复杂的小心情了,看都顾不上看对方,明显加快了脚步,落在后面的白云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出神,待回神过来时,白天已停步疑惑地望着他,在他之前那明显宽阔的背影也停了下来,有些漫不经心,还不时翻个白眼,显然是嫌弃他走的慢了耽误了她的早饭。
白云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却无端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仿佛他曾经期盼的一丝幸福就像现在这样,有个无需多么出彩只需笑口常开的妻子,有个无需多么聪慧只需安康常乐的孩子,有份无需多么富裕只需平凡简单的生活,他向来随遇而安,早年遇到的诸多事情他虽不会多么伤心欲绝,但心感疲惫却也是有的,现下这般的生活却似忽然就因林青的改变而有了那么一丝不同,恰恰也正是这份不同又搅的所有人茫然无措,如一潭平静的湖水,起了几丝波澜,却多了几分活力。
白云坐到饭桌时,才觉得他也似天儿有了几丝不适,不过好在也只是一念之间的突兀念头,转瞬那丝感慨就随风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