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与孩子欢闹做一团,墨生园中不时便响起了逐笑声,连带着这冬日的屋子,也变得格外有生气。
只是夏子衿这厢却想起了此时正关在天牢之中等待死亡的琦君。
那样的男子是断然不会凭空来污蔑她,若是能从他嘴里撬出幕后主使,她这一遭金銮殿的罪才能算是没白受。
“晟卿,陪本公主去一个地方。”她忽地抬眼道,二人四目相对,心中皆是了然。
大莱的天牢之中,一间间暗木隔断开的四方屋子里,全是身穿囚服的犯人,他们终日地趴在围杆上,用熬得干瘦青黑的枯手伸向栏杆外,面无表情的脸上嘴一张一合,求着路过探监的人来放他们出去。
夏子衿与夏晟卿穿过怨念贪嗔的长廊,一个个垂死的犯人便抓着围杆,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来,常年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他们的面容早已蜡黄凹陷,一双双枯骨一般的手如同是炼狱中不甘沉沦的骷髅。
琦君便关在最后一间牢房里,他仰面躺在坚硬而简陋的石床之上,抬眼看着天花板,一身破落发黄的囚服也遮掩不住他骨子里的风姿,只是抱臂蜷缩的一个姿势,便能从中看出媚态来。
“琦君公子,在天牢可还习惯?”
夏子衿悠悠道,瞧着他的眼神亦是十分自若的模样,仿佛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好,而不掺杂丝毫怨怼之色。
琦君听见夏子衿的声音,先是一愣,继而便哆嗦着苍白结裂的嘴唇,踉踉跄跄地冲到牢房门前,隔着粗壮的围杆,扑通一身跪在夏子衿面前。
“明珠公主!小人知错了,小人还不想死,求求公主放过小人,饶小人一命吧!”
夏子衿抬动唇角,轻笑道:“琦君公子怕是搞错了,如今要杀你的人,是父皇,可不是本公主呢。更何况,你一张能空口白牙颠倒是非的利嘴,几乎要毁了本公主,如今,又凭什么求本公主饶你不死?”
琦君的面色苍白如纸,伸着的手也颓然滑了下去,他算计了小半辈子,却算错了这桩买卖,若是当时不接下这让他掉脑袋的活,哪怕如今还在江南脂粉中淌身,也好过在黑暗无边的天牢里度日等死。
忽地,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咿呀声传进了琦君的耳朵里,他愕然抬起头,看向夏子衿身后夏晟卿的怀中,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伸出了浑圆的小拳头,张牙舞爪地咿咿呀呀比划着。
“孩子……我的孩子!”
他陡然撑直了身子想要往外头探身,而重重的牢门却隔断着二人,咫尺天涯的距离,终是难挨。
“你的孩子很乖巧,倒是不随你。”夏子衿抬手逗弄着鸣儿,惹得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你想活命,也不难,只要你肯向本公主和父皇检举出这件事情幕后主使者,本公主自然会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求父皇饶你一死,介时,女儿你也可以带回去,岂不是一桩便宜买卖?”
琦君苦涩一笑,眼角滑下滚烫,他又何尝不想,只是身不由己罢了,若是他当真供出了幕后主使,怕是他和女儿还没有走出上京的城郊,就已经身首异处。
“琦君,你可好好想清楚了,本公主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活命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够的,你可明白?”夏子衿缓缓道,看向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琦君,只觉讽刺凄凉。
“不……不,我不能说!”
琦君摇头,眼中有着绝望与寒然,说出幕后主使他是死路一条,不说出幕后主使他也是死路一条,如今他这卑贱之躯是必死无疑的,又何必赔上女儿一条性命?
“公主,小人看得出来,您是个心善的。”琦君贴下身子,四肢伏地,一副卑微极尽的姿态。
鸣儿柔软憨嘟的脸庞还近在咫尺,他却用尽力气也触碰不到分毫,或许他踏进这上京,便是错的。
“小人不能说出幕后主使,否则即便是逃出了这监狱,也逃不出她的掌心。”他绝望一笑,已是满面的热泪,单薄的身躯在昏暗的监牢中瑟瑟颤抖。
“求公主照顾小人的女儿,小人如今唯一牵挂只有她一人!公主的大恩大德,琦君没齿难忘。如今已是残躯,来生做牛做马,再报答公主大恩大德!”
他最后一句话尾音还未消失,整个人便徒然而起,使尽全力撞向石床的一角。
只听得嘭然一声,琦君的身子恍若是折翅的蝴蝶,重重瘫倒在地上。
他的额头上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莲花,宛如泉涌,鲜红的液体顺着地面的石缝一点点流淌,在这格外刺骨寒凉的冬日里,不一会儿便干涸在地上,猩红夺目。
夏子衿与夏晟卿皆是愣住了,谁人能够想到,方才还苦苦哀求着夏子衿饶命的琦君,此刻竟然会自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