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渊明,别激动,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国家好,我知道你也是一直看不上刘裕这样的武人,但现在时代变了,刀子在人手上,而且他是曹孟德那样的人,不惯着文人,更不怕世家,真要惹毛了他,是真的会杀人了。你脖子再硬,家世再强,强得过太原王氏,强得过王愉一家吗?”
陶渊明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了面前的酒壶,也不再用酒杯,直接就着壶嘴就向嘴里灌起来,孟昶静静地看他把半壶酒都这样灌进了嘴里,突然把酒壶往地上一扔,从地上跳了起来,厉声道:“因为他手里有刀,所以就得向他屈服,就得象刘穆之一样,抛弃士族的尊严,成为一个屠夫武将的狗头军师,帮着他反过来做打压士人的鹰犬,帮着他从实质上消灭世家,乃至消灭士族,让什么阿狗阿猫以后都能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毁我华夏的道统传承,是不是?!”
孟昶看着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渊明,消消气,事情不至于此,当前,天下的百姓需要刘裕打仗,保家卫国,仅此而已,但打完仗后,还不是要有人治理吗?不说别的,就说以前的京八老兄弟,象魏顺之这样的功勋宿将,回去后也会腐化堕落,这回脑袋也在外面挂着呢。你以为没有底蕴,没有传承,没有家风,就可以永远占着富贵不成?你陶家可以百年后复起,但魏家却是一世而败落,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嘛。”
陶渊明看着孟昶,眉头一皱:“所以,你所谓的伏草惟存,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暂时向刘裕低头,以后等刘裕失势,或者是他死了,你和你的后人,再回来重新开创世家天下?”
孟昶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最让人不舍的就是富贵,而没有人得了富贵后不想传子传孙的,刘裕想搞的人人平等的那套天下为公,不过是为了让底层草根愿意跟随他的口号罢了,这些草根真的要是得了权,又哪里会舍得不给儿子给外人呢?这是有违人性的事,现在我们需要他打仗,打胜仗,这样我们的国家才能保存,我们的生命才能延续,而以后的天下是怎么样的,刘裕说了不算,还得是占统治地位的世族说了才算。”
说到这里,孟昶看向了门外:“就象谢晦,这小子年纪轻轻,现在就要掌握全城的情报耳目,不用说我都知道,他是要接手他们谢家原来属于王皇后的情报组织,而如果连王妙音和刘穆之都跟刘裕意见相左,他的那套是推行不了多久的。而且,刘裕是聪明人,真要是犯了众怒的时候,也不会一意孤行。就象这回守城,他把半个建康都交给刘希乐来掌握,我看,打完这仗之后,他也会和刘毅平分江山。”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想,你最好别以为刘毅还是你的兄弟了,你出卖了他,他恐怕现在比起徐道覆,更想杀的是你。”
孟昶微微一笑:“这是以退为进之道,如果不是我主动坦白交代,刘裕跟我们就会成为直接的敌人了,哪来现在的并力合作呢?妖贼这回来得太快太凶,我们要是不放下分歧和成见,一致对外,那只能抱团一起死了。打赢这仗,我们才有将来,渊明啊,我劝你也别再端着架子了,好好向刘裕低个头,去再出使一下后秦那里,象你上回讨要南阳诸郡那样,以国威逼后秦退兵,才是你应该做的。”
陶渊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刘裕他们怎么会放我走呢?我的身上不仅背了一个私通胡虏,重组黑手乾坤的大罪,而且我知道,刘裕怀疑我是天道盟的人,这点我百口莫辩。”
孟昶的眉头一皱,警惕地站起身,到大桉前,轻轻地拍了拍桉面,三声短促的敲击声后,大梁上响起了两声老鼠跑过时的声音,孟昶轻轻地摆了摆手,这些声音顿时就消失不见,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真正的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