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曼和齐藤婚礼当天，几乎整个政界的高层都来了。
气势恢宏的大教堂提前一月被封, 清理修缮, 如今再一装饰, 简直华丽唯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婚礼是西洋风格的新式婚礼, 宾客们提前一小时就已进场, 当下坐在待客区谈笑风生, 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几眼，极期待的模样。
而这场盛会的主角，现在正漠然地站在钟楼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俯瞰着他们。
“小姐, 迟先生怎么还没来？”小楼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又警惕地看一眼上钟楼的路, “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婚礼就要开始了, 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身穿华丽婚纱的少女闻言只微微怔了怔，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但她眼神里又分明盈着希望落空的黯淡。
“……他不会来了。”良久, 她终于出声了, 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
小楼眉头皱得死紧, 不死心地又往下看, “还有时间呢小姐……您知道的，先生今日差不多把整个军部的兵都调过来了，查得严了, 迟先生耽搁下也是可能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越到后面她就越没有底气，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最后索性低下头不再说话。
顾舒曼见状，也沉默着垂下头，有些出神地看着手心仅剩的那一对耳坠。
通体碧绿的美玉静静躺在她手中，一如既往素净温凉，映着日光低调地生出光彩。
他不知道，她原本是打算同他一起走的。
早在知晓必须嫁给齐藤的事实后，她就已经计划好了，要同他一起私奔。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迟煜心里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压抑，畏惧接近她，明明舍不得，却非要把她一次又一次推开。
但是只要今天他愿意来见她，愿意和她在一起，她就会按照事先准备好的，不顾一切抛弃所有和他一起走，哪怕以后的生活都处在危险和苦难中，她也甘之如殆。
原本她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来。
缓缓闭上眼，顾舒曼再睁眼时，眸中已不再有一丝迟疑，尽是坚定和漠然。
她把那副耳坠戴上，拎着裙摆淡淡道：“婚礼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小姐……”
小楼愣愣看着她，咬牙不甘心地问道，“您真的不等迟先生了吗？”
顾舒曼闻言顿了顿，随即露出个非常温柔，却又落寞万分的笑。
“他不会来了。”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泄气地叹口气，小楼走上前轻轻抱起她的裙摆往前走，可没几步，她突然很伤心地哭了起来。
走在她前面不远处的少女身体一僵，但到底没有回头，挺直脊背走下钟楼。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眸中也含满了泪水。
......
婚礼正式开始了。
伴着悦耳的歌声，教堂门被推开，身着白婚纱的少女挽着父亲的手走进来，宛若晨光里的女神。
那一瞬间，她高雅美丽的姿态惊艳了所有人。
齐藤也穿着登对的西装，站在神父面前转头看向顾舒曼。
不出意外地，他眼中有着同样的惊艳，只是被很好地掩饰过去，化作温和的笑。
顾舒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觉得那笑刺眼得很。
她看得出来，他笑容背后隐藏的野心和算计。
两家联姻本就是为了彼此获利的一种手段。顾峥需要强有力的后盾，齐藤需要入侵中国的桥梁，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两厢情愿的交易。
作为唯一弱小无助的女子，她理所当然成了被牺牲那一个。
想着，她冷冷一笑，不动声色环顾着四周，仍然希望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影。
然而入目的只有一张张或祝福或艳羡的脸，并没有那人一贯漠然冷静的容颜。
……迟煜……他到底是没有来的。
“齐藤啊，今日我顾峥便将女儿交给你了，她是我的掌上明珠，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领着顾舒曼走到齐藤身边，顾峥握住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放到了齐藤手里。
虽然知道这婚礼是场交易，但作为一个父亲，顾峥还是打心眼里盼着他们能好好过下去。
其他不说，他一手养出来的女儿，他还是有些自信可以抓住齐藤洛德的心。
而齐藤，他也看得出来他对顾舒曼是有几分意思的。
“放心吧，岳父。”
齐藤已经改口了，答得从善如流，握住了顾舒曼的手道。
被握住手的人冷着脸挣了挣，却换来他骤然收紧的力道以及警告般的一瞥。
无奈地暗暗叹气，她不再抗拒，由着他把自己牵到神父面前。
……反正她带了麻醉针，今晚有的是机会把他弄晕然后逃跑。
她是宁死也不会嫁他的。
满意于她的柔顺，齐藤心情好了许多，对她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舒曼，往后我应该改口叫你夫人了。”
闻言她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包容地笑着揉了揉她的掌心。
他一向知晓她是个有主见也坚定的女人，身为总参谋长，也只有这样的女人配得上他。
至于感情，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平她的棱角。
两人站在神父面前准备宣誓，年迈的外国老人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念完誓词，温和询问：“请问洛德·莫斯利先生，您是否愿意和顾舒曼小姐结为夫妻，无论富贵还是贫穷，病痛还是健康，相伴到永远？”
莫斯利是齐藤母亲的姓氏，也是他的原姓。
“我愿意。”
他脸上始终带笑，用优美的英式英语念出那两个词，透露着势在必得的意思。
神父微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顾舒曼重复道：“顾舒曼小姐，请问——”
嘭——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教堂的门被人大力打开，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就见一队穿着军装的士兵急匆匆跑进来。
“报！上将，请立刻离开这里！”
领头的军官无视顾峥难看的脸色，过来拉着他就要往外跑，“刚刚接到举报，礼堂内部有炸弹！！”
这话一出，会场变得混乱，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似乎还有些怀疑他所言的真实性。
此时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远处教堂的另一个大厅传来爆炸声。
一阵剧烈的震动后，所有人乱成一团，尖叫着往外跑。
顾峥被那名军官拉着几步远才反应过来，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顾舒曼，“舒曼！舒曼！”
顾舒曼也被这状况弄得有些懵，整个人还愣愣地，倒是她身边的齐藤反应奇快拉着她就往外跑。
一行人匆匆往门口去，然而因为人太多，大家都堵成一团，挤来挤去很快就把他们冲散了。
“舒曼！舒曼！我的女儿啊！！”
男人的惊慌叫声逐渐远去，顾峥跟着军官一起被人群推出去。
因为穿着高跟鞋和婚纱，顾舒曼行动不便，齐藤拉着她也就被挤在了后面。
“嘁！跟我来！”
见从这个方向出不去，齐藤转眼看见一侧正对后花园的窗户，立马拉着她就跑了过去。
一脚飞踹开窗户，他手脚并用地跳出去，然后转身对着顾舒曼伸出手，“爬上来！”
她下意识要跟着他的指挥行动，然而手才刚刚碰到窗户，就被人从后面一拽，狠狠拖了回去。
“啊！”她的手臂挂到窗上的碎玻璃，立刻渗出血来。
“别怕，是我。”
熟悉的低沉男声传来，她整个人一愣，立刻听出了他是谁。
那一瞬间，她莫名地想流泪。
“舒曼！”齐藤见她被个男人拉回去，当下急红了眼，一边叫她一边作势要爬进来。
“走。”迟煜在她耳边低语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就从教堂另一边的小门跑向偏厅。
眼睁睁看着顾舒曼被人拽走，齐藤的脸都扭曲了，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才想起因为婚礼自己没带枪。
教堂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一阵轰鸣从天花板传来，炸弹把顶板砸落，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
巨大的冲击波把他狠狠掀翻，齐藤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长官！你还好吗？！”
日军士兵纷纷冲上前来把他扶起来。
齐藤啐了口血，吐尽了血水后脸色难看得开口：“立刻下令封锁城区，有人绑架了我的未婚妻！”
闻言几个士兵愣愣地反应不过来，见状他气得爆喝：“混账，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这下士兵们才手忙脚乱地跑去传达消息，留下几个人把他扶到车上去。
被人馋着站起来，他黑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已然坍塌成废墟的教堂，眼神意味不明。
……顾舒曼……
他的眸中乍然冷光尽现。
……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
教堂被炸毁的时候顾舒曼刚巧进到另一侧的偏厅，因为冲击波整个人都抖了抖险些摔倒。
见状迟煜索性把她打横抱起，飞快从偏厅的小门跑出去。
四周乱成一团，人人自危，因此当他把她塞进一辆黑色甲壳虫车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逃到了城东郊区的一间别墅。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顾舒曼都没有看迟煜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抱着胳膊沉默着，头发散乱，婚纱破碎，脸上妆也花了还布满灰尘，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往常的风雅婉约，丝毫不因为慌张而失态。
“……到了，下车吧。”
迟煜戴了根面巾，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余下一双眼睛静静盯着她。
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他拉开她面前的车门后站了很久才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