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早料定瑧玉必要拦阻,却只道他不过说些“不可如此,或陷我于不义”等语,是以早已想好如何驳他;却不想他竟说出这一番话来,又见瑧玉面上凄惶,显是十二分着紧自己的,是以心下一软,叹道:“是我错了,我再不说了。”瑧玉闻得这话,方才笑道:“这才是好孩子。”一面笑道:“我近日总想幼时情景。那年不是有个和尚来家里混闹,教我赶了他出去?可见你总是家里的人,不是佛门中人的。”
黛玉闻得这话,倒为心下一动,笑道:“如今想来,他那话倒有些意思。”瑧玉忙道:“和尚道士的话也是信得的?况他见了我就吓得跑了,自然是个江湖骗子。”黛玉笑道:“正是要骗子的话才听得;我方才却想得了一个促狭主意,哥哥且听我一听。”于是示意瑧玉附耳过去,低声将自己心下所想说了。
瑧玉听了一回,却觉不无道理,只是终有些不甚趁意,乃叹道:“如此虽不失一条计策,却依旧委屈了你。”黛玉笑道:“这那里有甚么委屈处。只是我不过随口一说,哥哥也只听着顽罢了。但恐日后终是不可常见到哥哥,却教我心下有些不自在。”因又笑道:“我却是力尽才穷,再不得好法子了。还是劳烦哥哥去细想的是,横竖尚有些日子,不急在这一时的。”一面便起身唤丫鬟传饭,自同瑧玉用饭不提。
如此元宵已过。目下却闻得宫中消息,太妃近日身子欠安,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黛玉也时时往宫中去伏侍,或住几日回来。今上同太妃虽非母子,然情分深厚,见他如此,未免有郁郁之色。瑧玉却知太妃这一次是要不好了,自然暗嘱黛玉须得小心;暂且无话。
转眼便是二月,将至会试之期。那厢赵佳言已做了十分准备,便同其他举子一道下场;过了几日放榜之时,便见稳稳地登在那榜上。迎春自不必说欢喜万分;那厢邢夫人闻得,却也喜上眉梢。凤姐儿如今虽月份渐大,然闻得这一桩喜事,依旧亲去打点贺礼;其余人家亦有相贺之仪,不在话下。
因佳言素日藏拙,如今一朝中榜,倒有许多人为之讶然,或猜测他不过误打误撞而已;只是那鹏海学士见了佳言所答之卷,深为奇异,心下暗想:“此子原有些过人之处;却因他家中景况如此,是以字里行间多有些戾气,混不似胤之同文起那般。”因又暗叹道:“若此人日后走得正道,却也罢了;若一着行差,或有不测,也未可知。”如此想了一回,因佳言并非出他门下,也便不再多想,便将此事丢开。
那厢佳言闻得自己取了贡士,倒并不见什么惊喜之色;却见府上一干伏侍之人欢欣雀跃,乃笑道:“这方是会试,还有殿试呢。且不忙着喜欢。”缀锦笑道:“大爷惯是这般云淡风轻做派。如今这是一喜;却还有一桩喜事要教大爷知道。”佳言忙问端的;便见迎春飞红了脸,啐道:“偏你嘴快。”佳言见迎春如此,心下一转,忙问道:“可是夫人有了好消息了?”迎春脸儿更红,声如蚊蚋道:“前日方教太医看过,道是有一月余了。”
佳言闻言大喜,忙问道:“可觉得有甚么不曾?”一面忙扶迎春往椅上坐了,亲取了一个靠枕垫在他身后,又问道:“可有甚么想吃的?教厨房里做了来。同岳母说了不曾?也该去告一声儿,遣人——还是我陪你亲去的是。恰好今日便要往那边去拜的,赶着教人笼上火炉,免得那车上冷。”说得众人都笑。迎春更为不好意思,推他道:“你且请去换衣服罢。咱们好往那边去的。”佳言笑着应了,果然往房里换了衣裳,两人往贾府中来。
及至府中,迎春见过贾母,便往他母亲处去。邢夫人见了迎春,喜欢道:“方听得姑爷中榜,我原猜你近日要来的,已是分付小厨房里留了些你素日爱吃的;果然你们便往这里来了。”一面便拉着迎春往房里坐了,笑道:“你哥哥同兄弟今日却不在家,若哥儿也往学里去了,只有我这个老婆子在。”正在说时,凤姐儿进来了,笑道:“妹妹来了。”迎春忙起身见了,凤姐儿笑道:“如今可好了,妹夫也中了榜,妹妹在家也自在了。”一面说着,乃悄向迎春笑道:“却就差一个小哥儿。”
迎春闻言不免红了脸,想了一回,方向邢夫人道:“今日还有一桩事要同母亲说的。”邢夫人便问何事,迎春面上通红,过了半晌,方嗫嚅道:“前日教太医往家里诊脉——”说到这里,终觉不好意思的,便垂了头只是笑。邢夫人见他如此,那还有不明白的?忙问他道:“可作准了?”迎春羞得无法可想,低声道:“已是一个月多了。”
邢夫人闻言大喜,笑道:“这可正是双喜临门了。”凤姐儿早已听出端倪,双手一拍道:“原来竟有这般喜事!妹妹也忒沉得住气,竟才告诉我们。”邢夫人忙又将跟迎春的嬷嬷丫鬟唤来,教人赏赐了下去,又亲嘱几人许多事体。不觉已至正午,便一道往贾母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