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闻言,微微一愣,却没有风致和绿柳想象中那般开心,而是渐渐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久,她才沉声问道:“除了我的牌位,他们还卖不卖别人的?”
风致见她神情严肃,也有些着急,小声说道:“也有,不过是卖第二军的鲁直鲁大人的泥人,百姓们都拿回家放在炉子里烧了,或是扔到茅坑里。”
“姑娘,您没事吧?”绿柳小声地问道。
楚乔摇了摇头,“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那个东西,烧了或是扔了,不要放在府里。”
“嗯。”两人惴惴地答应,转身就出去了。
楚乔心里有几分不安,此次燕洵来了一招围魏救赵,救北朔于水火,他之前想要放弃燕北的举动,外面并无人知,按理说,民间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为何燕北的百姓会不领情呢?
这里面有问题,看来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楚乔皱着眉,自己声望如此之高,燕洵还好些,应该不会多心,可是别人就未必了。
看来,需要为燕洵多做一些事情来造势,不插手军事是对的。想着想着,她突然感到有一丝寒冷,这些事情,燕洵知道吗?若是他知道,那么让自己远离军事,会不会有其他的考虑?不过想到这,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疯了不成,怎么可能呢?
她推开窗子,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高大空寂的清元殿坐落在十里荷塘之间,以极品楠木筑成临风的水阁,四面湖水清清,天水澄碧,湘妃竹帘半开半卷,雅洁若兰,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荷花了,但是宫中巧手的宫女却以白碧二色的彩绢,制成荷叶绢花,让它们漂在水上。远远望去,风过叶摇,片片荷叶呈碧,好似真的一样,怀宋皇宫景致秀丽,堪比卞唐金吾。
钦元殿日前正在整修重建,纳兰红叶就将朝堂搬到了清元殿上,下了早朝之后,她撩开帘子缓步走出来,但见纳兰红煜靠着金光璀璨的龙椅,仰面坐着,下巴上拖着长长的一道口水痕迹,鼾声微微,显然已经睡去很久。
想起朝臣们离去时的目光,长公主的眉心不由得轻轻蹙起,小太监见了,连忙小心地推了推纳兰红煜的肩膀,小心地叫道:“皇上?皇上?”
年少的皇帝迷迷糊糊地醒来,皱着眉正要发火,忽见长姐站在身前,顿时害怕了起来,扭捏地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皇姐。”
大殿上的人都已经下去了,唯剩纳兰红叶姐弟和一个近身的小太监,纳兰红叶轻轻皱着眉,语调很平和,却有着一股莫名的张力,她缓缓道:“皇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以在朝堂上睡觉?”
皇帝低着头,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小孩子,喃喃道:“说……说过。”
“那为什么还犯?”
年轻的皇帝低着头承认错误,“皇姐,我错了。”
纳兰红叶眉梢一扬,“皇姐没告诉过你怎样称呼自己吗?”
“嗯?”纳兰红煜一愣,似乎理解不了长公主话里的意思。
小太监连忙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皇帝顿时点头,说道:“皇姐,我,哦不,是朕错了,朕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回去抄十遍《道德记》,不抄完,不许吃饭。”
“啊?”皇帝的脸顿时垮下来。纳兰红叶看也不看,转身走了出去。大殿里空荡荡的,外面阳光很好,风从四面吹过来,拂在湘妃竹帘上,扫过帘下金色的铃铛,发出丁零零的声响。纳兰红叶深蓝色的朝服迤逦抚过厚重的地板,上面绣着百鸟的图案,金线光闪,针脚细密,无处不彰显着皇室的尊贵和威严。
“公主,”云姑姑等在外面,见她出来连忙小跑上来,为她披了一件软披风,如今已十一月,就算怀宋气候温和,早晚起风也已经凉了,“公主,回宫吗?”
纳兰红叶摇了摇头,今日长陵王和晋江王几人语焉不详,躲躲闪闪,对于东海寇患一事,几多遮掩,不得不防,她沉声说道:“召玄墨进宫来,我有要事和他相商。”
“是。”云姑姑连忙答应,又问道,“公主,是在清元殿见玄王爷吗?这个,皇上还在……”
云姑姑欲言又止,纳兰红叶顺着她的话,转身回望,只见偌大的宫殿里,一片静寂萧索,漆黑的木质地板铺就其间,越发衬出殿宇的森严和冷漠。
年轻的皇帝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皇冠上明闪闪的珠子垂在两侧,光闪剔透,阳光穿透珠帘照在上面,有着刺目的光辉。顺着那道道光芒,甚至能看到在半空中飞扬的灰尘,明黄色的龙袍越发映衬出他神色上的凄然,像是一个没人理睬的孩子。
可是,他的难过和伤心,终究只会是因为要抄十遍《道德记》吧,不会因为丘北的水患,不会因为东海的寇贼,不会因为提刑司的讼状,更不会因为朝堂上的纷争。只要抄好了文章,他就会放下心来,好好吃饭、睡觉、斗蛐蛐了,无忧无虑,开心度日,哪怕他身上肩负的是一国之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