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你们之中,推崇大苏学士的不在少数,诗酒风流,便是朕也仰慕三苏风采……只是朕希望大家伙不要忘了,苏轼也写过卫青奴才……不止如此,他还骂过商鞅,批评过桑弘羊。说此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汙口舌,书之则汙简牍。对了,他的风流韵事貌似数之不尽,前些年,朕诛杀的梁师成,便是以苏轼血脉自居,端得是风流天下,一等人物啊!”
赵桓的话语,不无讥讽……喜欢苏大胡子的人自然不少,哪怕到了后世,依旧粉丝无数……这没什么好说的,人家文采风流,冠绝千古,在唐李白,在宋苏轼,在明唐寅……这都是千百年文脉汇集,吸收了无数文气的神仙人物,自然值得崇拜。
只是在崇拜之余,还能不能稍微做点功课……“朕锐意革新,整顿朝政,大刀阔斧,诛杀万俟卨等奸佞。在朕看来,商鞅变法自然是好的,可是苏轼怎么看的:秦之所以富强者,孝公务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虎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
赵桓呵呵哂笑,“让朕赦免苏轼,推崇大苏学士,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要说大宋国灭,赵家灭种,是朕变法遗祸?还有,苏轼自负文采,瞧不起卫青,他的老师欧阳修陷害卫青……正是一脉相承,师徒用心,可见一斑!”
“朕若是推崇大苏,有朝一日,韩世忠,曲端,刘锜,还有燕山府的岳飞,洛阳的吴玠……千千万万的御营将士,又会怎么看朕?”
“再有,老百姓切齿痛恨青楼,朝中武将也都不满,只有文官觉得妥当……士农工商,读书人应该为万民表率,知道大义,明白事理……可结果呢?你们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为了所有风流韵事,把自己的德行置于百姓之下……如此看来,到底谁更无耻?”
“诸公可能教朕?”
这话已经不是诛心那么简单的,在场所有文臣,包括李邦彦在内,都跟着跪倒,一个个颤颤哆嗦,汗流浃背。
何止是他们,就算是吕颐浩和张叔夜等人在场,怕也是招架不住,赵官家到底是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
“臣等有罪!”
“不用急着请罪,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罪责,事情涉及到了根本……什么是士?是不是士人就意味着高高在上,受万人推崇……是不是就是颜如玉,黄金屋……是不是士人和君王共天下,便是犯了罪,也不能诛杀……如果这是士人,岂不是说士人贪财好色,鱼肉百姓,狂妄自大吗?这样的东西,又怎么配居四民之首?”
“以如此人物,辅佐朝廷,治理百姓……难怪会有靖康之耻,会有文恬武嬉,不堪一击!”
事到如今,赵桓将几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怒火一下子释放出来。威力之强,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武人堆里,曲端露出惊叹的神色,论起骂人,还是官家够狠啊!
面对赵桓的痛骂,汪叔詹之流,已经无言以对,只剩下瘫在地上,不停颤抖。
倒是吕好问还有些理智,他爬了半步,痛哭流涕、
“官家,士风衰败,人心不古,皆是臣等无能,老臣恳请整顿士林,以正人心。诸如王家之流,应该彻底诛戮,士林自清,迫在眉睫!”
“好话!”
赵桓冷笑道:“这话是没错……但朕还想说几句……朕问你们,牛英算什么东西?他就是开封街头的混混,大字认不了几个,他会办案子吗?他能做到明察秋毫吗?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可是老百姓为什么还愿意给他送个万民伞?”
“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同行衬托!”
“是咱们朝中的官吏太丢人了,太无能了!太让老百姓鄙视了。正因为如此,当一个官愿意走街串巷,愿意去为百姓做事,即便毛糙了一些,百姓也愿意原谅他。”
“牛英这些时候在街面上,吃的都是路边小吃,喝的都是寻常茶水……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煊赫排场。朕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如此难得!”
“朕继位之初,金人入寇,朕说过一切大事,莫过于抗金……所以朕留用了幸进小人,留用了君前奸佞……贪赃枉法,飞扬跋扈,结党营私,任用私人……不管什么人,只要对抗金大业,有点用处,朕都不敢放过。正因为如此,万俟卨之流,也能窃据高位,执掌大权。”
“而到了如今,朕如何能忍?百姓如何能忍?”
“不能立刻整顿,难不成若干年后,文恬武嬉,再给朕来一次靖康之耻吗?”
赵桓愤怒质问,众人无不骇然心惊……李邦彦的心碰碰乱跳,来了,果然是来了!
新宋!
官家之志早就不是驱逐金人,中兴大宋了。
这是要重开乾坤啊!
果不其然,赵桓厉声道:“民意如此……从河北光复之地开始,给朕清理杂草,朕要一块干干净净的河北!”